沉靜的廳堂裏隻聞“叮嚀”一聲,卻是滄吾坐於高處,輕挑指尖撥出的首音。
仟君聞得此音,盈盈一旋身,長袖緩舒,初時片刻的羞澀隻隨這一步一躍,全然化作凝神沉醉。隻見她將那紅綾輕盈繚繞舞於身側,紅綾卻是自有慧心,飛騰之間靈動九天,一眼望去猶如殷紅淩波泛泛,又猶如霞彩流雲滾滾。一襲婀娜身姿在其間蹁躚而動,似驚鴻麗影忽隱忽現讓人琢磨不清,卻隻一瞥之後便難以移開目光,隻得任視線追尋那嫣紅如火的身姿。四近遊魚不知怎的,竟也一簇簇地徘徊於水晶宮外,透過正殿的透明穹頂向內觀望,似也同那席上眾仙一般,觀舞入神。
九天綾舞的步法手式原是東海龍宮的一套劍法,名喚碧波訣,敖廣的二十二個徒弟盡皆得龍王言傳身教,修習過此劍法。唯小師妹仟君好好的劍法不學,偏將劍法拆格分招改成舞步。而這舞的“傾海之妙“除卻仟君曼妙身姿,更與那三丈紅綾休戚相關。
此紅綾名曰相思,是九天織娥將火離珠的元神誘出,附體於冰蠶,百年吐絲方才堪堪紡得一條。那火離珠灼烈非常,遍尋北疆千年冰蠶,能容得其依附的僅此一隻,縱觀天下,紅綾相思便也隻此一條。
此綾伸縮自如不在話下,且有水火二性,自補陰陽,以之相輔修習敖廣老兒的水火心法,更可精進飛速。是以即便在彙集了天下奇珍的水晶宮輝寶殿,相思亦可算是能排得上號的法寶利器。而老龍王獨獨將它贈給了品性貪玩的小弟子仟君,伴她自練那振袖飛舞打發了四千餘年百無聊賴,這才成就了一曲九天綾舞。
高台之上,滄吾玄黑的衣袖上下翻飛,指下跳撥,彈的雖也是棲月所作的那首慣常予阿仟伴舞的九天調,然而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原本天真蒙昧的曲調卻化作似煙似雨的繞指柔情,與那抹赤紅飛躍的身姿相契,又是另一番嫵媚纏綿的滋味。
仟君雖是心下對滄吾所彈的曲子頗有些抵觸,發飛袖舉間卻不能自主地蓮步輕移,身姿搖曳令舞姿同那曲調更緊更密地交纏著,好似青藤攀樹,又是溫婉又是妖嬈。
這絕美的姿態自然博得正殿中大小仙人一片驚歎,聲聲熱烈撩撥著那原本冷若冰霜置身宴外的司陽神君也仰首觀看。卻見阿仟以綾代劍,碧波決的淩厲銳氣猶自附於紅綾之上,身姿婆娑間剛柔並濟。遊舞至酣暢處,被注以真氣的赤紅相思微微泛藍,分水拂波,竟可震動海流,使那紅色的身影和高束的長長青絲盡籠在急速震顫的海渦中,隔著一層朦朧,瞅著那嫣紅的輪廓好似霧裏看花一般,嬌美未減神韻更盛,一時看得司陽神君麵色凝滯,鳳眼微微眯起。
邊上武德星君看得分明,低聲笑道:“這東海第四寶竟引得我徒烈顏觀之色變,可見所謂九天綾舞傾動一世,絕不是浪得虛名了。”
司陽神君一雙眼仍隻循著那飛旋的身影,半晌才回首道:“小仙修行拙劣,多聞東海龍王門下才人輩出,且不提昔日昱霜如何絕代風華,而今我空長滄吾棲月兩位神君萬歲有餘,反觀他二人的修行,隻怕不日擦身,烈顏便要躬身拜他們師兄弟一聲上仙了。是故小仙原以為東海盡皆清修仙法之人,不想卻還藏著這樣一位跳脫有趣的女弟子,不由有幾分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