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終於深深體會到懊悔莫及的滋味。
那時,她渴望和他共枕而眠,是因為她愛他!
而那時,他太自負。
造成的傷害是無法抹去的。當年,他已無法否認,在他心中,她是特別的存在。隻因,他無法做到放下心中的芥蒂和她坦然在一起;她問他可不可以也愛她時,他回答不了。
他以為隻要她活著就好,愚蠢的執念反而令他覺察不到,正是他這樣的自私將她推向深淵。
那時,她說愛他的開始,對他便已是至深。得知真相縱然絕望,如若他依然還肯牽著她的手,她斷然不會變成今天的雖生已死。
縱然傷得遍體鱗傷,痛至萬念俱灰,她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任憑思念、無奈與痛苦的折磨,她既不願亦無法忘記過往種種。
她愛他,如此之深!
兩年,與她的用心用情相比,今日,他已失去說愛她的資格。
心傷得那麼重,去醫院又有什麼用?
所以,他不願拿那套“我愛你,需要你,請你為我好好活下去”的自以為是說辭讓她再次傷心!
以前,她問過了他,為什麼是她呢?連他自己也問過自己。
世間女子如此多,他卻隻要了最平淡的夏實!
那麼膽怯,那麼軟弱,那麼麻煩,那麼單純到似乎沒有任何特色的一個夏實,為什麼就是她呢?
有一個字說出之後,便是生命的開始。六年的困惑,兩年的寂寞,他才終於明白一直以來內心躁動的奇異感情是什麼。
他對她,原是如此迷戀!
蘭斯深情的眼眸裏,是執著和寂寞。他低沉輕柔的聲音,就像水珠滴落,劃開了夜的寂靜。
“……我第一次見安安的時候,是八年前。那時,我讓人調查夏家……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在資料照片上的安安和我見過的每一個女孩子都一樣平凡普通……”
“安安那時,剛剛十六歲……隻是一眼而已,我無法從你那雙眼睛移開視線……我現在才明白是為什麼……”蘭斯親昵地摸了摸她的臉,聲音更低:“……我想,你那時就在我心上了……”
她有一雙美得讓人感歎在這樣肮髒的世界也有如此不被汙染的存在的眼睛。
“……你驚醒了我所有的感覺。我無法拂去你那雙眼睛在我心中留下的影……所以我到中國了,我想看看你……”
他高超的自製力無法壓抑自由的感情而隻能束手就擒。從那時開始,便命定了他在這一生隻會為她動搖,他全然控製不了這種宿命。
清理一個夏家,根本不必耗費數年之久。從一開始,他想要的就隻有她而已。
“你是我無法理解的奇跡。我屬於你,你也屬於我。
低沉的迷醉,流泄出的不隻是單純的愛語。
兩年前,她不燙人的溫暖便滲透他的肌膚紋理,滲入骨髓血液,滲入靈魂,溫暖著,溫暖著……
兩年來,他驚覺夜太冷、太寂寞……
……
深夜,看不到一個在戶外活動的人,一切都象被黑夜吞沒了一樣。
一輛似乎等了很久的車隱沒在夜色中,車門旁,一個身材筆挺的男子恭敬地垂手而立。
穿過平坦的大道,慢悠悠的腳步聲停在了路口。柏希一句話也沒說,打開車門,蘭斯迅速的彎下身子。
車子很快滑入茫茫的夜色裏。
深重的夜色重歸寧靜。
柔和的月光下,床上蒼白容顏的女子,那緊皺的眉峰似在莫名的安撫之中,慢慢地舒緩開來。
許久之後,睫毛輕顫,夏實緩緩轉醒。無法理解狀況的她呆然地躺著半響,突然從床上爬起來。
迷惑地逐一看著房間內的物品,有股隱隱熟悉的味道。
從小時候開始,她做的夢就從來不是幸福的夢。總是不停地在寒冷陰暗的地方奔跑著,追尋那個安全的地方;或者看見自己驚悚地佇立在天與地都不存在的血海中,她看著爸爸媽媽和叔叔他們一點一點地被吞沒……
連能讓身體好好休息的睡眠也是痛苦。至今還能生存下來,真是不可思議。
夏實歪了一下腦袋,光著腳慢慢走向窗邊。
她將簾子拉開一條縫,月華映落在她半邊臉上。她盯著梨花盛放的長長大道,突然間吃了一驚,似乎明白了什麼。
朦朧的夢,那些低沉的迷醉輕語,是真是幻,卻是兩年來最幸福的一刻。
臉上閃過一陣苦痛之後,她整個神情都柔軟下來,呆呆地站在窗邊,放佛長了根般,再也沒有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