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母——到底是做什麼的?”
他明顯的有些改變,眉心聚攏,很難開口似的。“這——很重要嗎?”他問。
“我想知道,否則會一輩子梗在心中。”她真誠的。“因為韋成烈說,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對我父母將會是一個很大的笑話?”
畢群的臉一下子變得血紅,仿佛連眼珠也紅了。
“他是——這麼說的?”他嘶啞的問。
“是——”她有點害怕。“如果為難就別說了,我不一定要知道,我隻是——好奇!”
畢群臉上的神情變了,他咬了咬牙,說出一個名字。那名字是那樣出名,即使單純的卓爾也曾經在報紙上看過,那是——一連串和黑社會有關的,那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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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三年。
一天韋成烈告訴卓爾,他在路上碰到劉芸,她又懷孕了。
卓爾覺得意外,她奇怪劉芸為什麼急著生孩子,她二十一歲都不到,何必被孩子困死呢?當初卓爾還以為像劉芸那樣用功的學生,必定會念完大學,再念碩士、博士,想不到她竟躲在家裏生孩子。而卓爾反而念書念出了興趣,一心想出國深造呢。
女孩子的際遇和命運是很難講的,是不是?至少有一半的機會不是握在自己的手裏。
大四了,又是一個秋天的黃昏、秋天是屬於畢群和卓爾共有的,他們曾爬上七星山觀日出,在阡陌間尋找隨風而逝的靈氣;曾騎著腳踏車無拘無束的遍遊大半個台北市。
又是秋天了。
卓爾放學回家,她在想,能不能自己騎車到隊陌間一轉呢?念頭一閃而過,她立刻否決了。畢群——也可能去那個地方,她不能再見到他,一定不能!
轉進巷子,她就呆往了,她看見了劉芸,挺著微突的肚子靠在石牆上。
乍見劉芸,她不知道自己心中有什麼感覺。這對原是好朋友又變成敵人的女孩子,麵對麵的凝視了一陣,奇異的,經過了時空,敵意消失了,她們都有如見故人之感!
“劉芸——你好嗎?”卓爾激動的握住劉芸的手。“你怎麼會來!怎麼不進去?”
“我隻站了一會兒,”劉芸神色憔悴,已不複當年的清秀。“我不知道——你歡不歡迎我?”
“說什麼話,我們是老同學嘛!”卓爾心中再無芥蒂了。“來;我們進去坐!”
卓爾明白劉芸來必定不是“看看她”這麼簡單,她已學會了思想,和以前是大大不同了!”
她帶劉芸進臥室。
“我們講悄悄話,別給媽媽聽到!”卓爾笑。她這麼說是避免劉芸尷尬。
劉芸感激的笑了笑。
“我又懷了第三個孩子!”她說。
“啊——你為什麼要生得這麼密?你喜歡孩子嗎?或是畢群喜歡?”卓爾問。
劉芸皺了皺眉,搖搖頭。
“我想跟他離婚!”她平靜的吐出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什麼?!你——開玩笑?怎麼可能?”卓爾叫。
“這是事實,”劉芸冷靜地說著。她一副看透了世情般的冷漠,她——真是如此!“我已經提出了!”
“不,不,劉芸,你不可以開玩笑,你們結婚才三年,你又有了第三個孩子——”卓爾震驚的。
“我若開玩笑就不會來見你,”劉芸淡淡地笑。“你知道,當我生下第一個孩子的,我就知道,我和他之間已經不妥了,但是當時我不甘心!”
“為什麼!”卓爾詫異的。
“他——故態複萌,常常數夜不歸,我當然知道他在做什麼,我一直在忍耐。”劉芸說。
“他做什麼?”卓爾比起劉芸,畢竟還是太天真了。
“追女孩子,是個空中小姐,”劉芸搖頭,漠然得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他查到了人家的班次,買定飛機票就跟著那女孩子飛來飛去!”
“怎麼——可能?!他忘記自己已結婚了嗎?”卓爾怪叫。
劉芸苦笑搖頭,再搖頭。
“他看見我的會記得有我這個太太,但麵對其他的女孩子,他什麼都忘了,他說,他會永遠不停的追求愛情。”她說。
“他不是擁有了嗎?”卓爾心中是震驚的,畢群難道一點兒也不愛劉芸?
“我已經不再相信愛情這回事了,”劉芸冷笑。“我決定和他離婚,直到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他對你懺悔?”卓爾關心地問。
怎能不關心呢?他畢竟是她唯一愛過的男孩子!
“不,他那大名鼎鼎的母親來見我,”劉芸嘴角流露出一絲溫柔。“她名譽不好,人人都看不起她,但——她不可否認的是個好每親,她向我下跪”
“什一一麼?!”卓爾不能置信。這比小說上的情節更戲劇化。
“是這樣。她求我不要跟她兒子離婚,她說她兒子因為我已變好了很多,希望我再慢慢感化他!”劉芸說:“而且我又懷了孕,我很為難,她實在是個愛兒子的母親,她情願把一半的財產給我!。
卓爾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像在大海之中一點頭緒也摸不到。
“於是——我答應了她,但另有條件,”劉芸說:“我不要她的錢,隻希望她幫忙我們到美國,另過一種新生活,避開台北的一切!”
“這很好啊!”卓爾笑起來。
她也找到了剛才覺得不對的原因,感情的事不該跟錢扯在一起,大格格不入了1
“但是——”她搖搖頭,眼中掠過一絲怨恨。“剛才那個空中小姐來我家,躺在床上賴著不走,還一邊大吵大鬧,說她有了孩子。要畢群負責!”
“啊?”卓爾呆了,真像小說中的峰回路轉呢!
“他也在一旁,任那女孩又吵又鬧的都不出聲。”劉芸說“那女孩還叫他立刻做選擇,否則要去告他!”
“那——怎麼辦?”卓爾永遠想像不到這種場麵。
如果把劉芸換成她——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她不能忍受,寧願死去!她永不能委曲求全。
“他一言不發的走出大門,不知去哪,隻留下我對著那女孩,還有孩子,”劉芸吸一口氣。“終於十五分鍾後,他母親趕來,關了房門和那女孩子談了好久,最後,那女孩隨他母親走了?”
“他媽媽真的這麼有辦法?”卓爾不信。
“有什麼辦法?大量賠錢了事嘛!”劉芸冷哼一聲。“反正她家錢多?”
“那麼——你呢?”卓爾問。
“我還是一樣,能去美國,我不離婚,否則說什麼我也不再跟他!”劉芸是堅決的。
“有沒有希望呢?”卓爾問。
“他母親很有辦法,好多參議員什麼的是她幹女婿,她保證有辦法?”劉芸說。
“那不就好了,”卓爾笑說。“離開台北是對的,他不可能再麵對這麼多誘惑。”
劉芸搖搖頭,沒有出聲,過了好久才說:
“我在想,如果換成你,情形會是怎樣?”
“不,不,怎麼可能是我呢?你開玩笑!”她漲紅了臉,有一種要躲開的衝動。
“真的,我想了很久,我覺得一一他的太太若是你,可能就沒有這種情形出現,感情一是不能勉強的!”劉芸淡淡的。
“還是一樣!他原是這麼一個人!”卓爾急叫。
“我明白,他對你——不一樣!”劉芸又笑。“不過,你是幸福快樂的女孩,上帝也不會讓你遇到這些事。當初——原是我的不對!”
“別再提當初了,已經過了那麼久!”卓爾臉紅地說。
“你——有男朋友嗎?”劉芸突然問。
“沒有,一個也沒有,”卓爾極不自然。“隻有一個當夥伴的韋成烈,我和他之間不可能戀愛的。”
“韋成烈當然追不到你,”劉芸直視卓爾。“我總是覺得,將來你的丈夫會是個家世又好,背景又好,學問又好,人品又好的人,我真是這麼想。”
“別說我了,我這人——從不挑剔,我隻接受我喜歡的,否則條件再好也沒有用!”卓爾搖著雙手。
“本身條件不好的人,又怎敢來到你的麵前?不是自討沒趣嗎?”劉芸又說。“怎麼會呢?怎麼會呢?”卓爾漲紅了臉,除了否認之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這話是昨夜——他——畢群說的。”劉芸說。
卓爾呆愣半晌,畢群還記得她嗎?
“他——怎麼還會記得我?當時——我不該把他的信公開!”卓爾直率的。“我相信他會恨我!”
“恨不恨我不知道,因為做了三年他的太太,我發覺自己完全不了解他,從他的臉上、眼中,從來看不出他所想的是什麼,他把自我隱藏得太深了。”劉芸說。
卓爾又呆了一下,她也同樣不了解他,看不透他,她以為自已太幼稚、天真。但劉芸——他的太太也這樣說,那豈不是他——太可怕了?
“也許他——不善於表達自我。”她隻能說些好聽的安慰劉芸。“自然流露的一切哪需要刻意地表達?”劉芸搖頭,“兩個兒子在家,他幾乎很少抱一下。你知道嗎?自從結婚以後,物質生活雖然不缺,但他卻從來沒帶我去看過一場電影,連話也很少對我說,我對他是死心了!”
“死心還——”卓爾說不下去,她怎能勸人離婚呢?而且夫妻之間的事第三者是很難了解。
“現在我隻能抓往一些錢,為了我們出國,他母親給我們一大筆錢,這些錢全抓在我手裏。”劉芸說。
啊!錢和感情又連在一起了。劉芸抓往了錢,就寧願精神上空虛、寂寞。卓爾不能了解,也不敢問。
“出國以後,你們之間的情形可能會有改善。”她說。
“我再也不存希望,他要怎樣我都隨他,眼不見心不煩,養大幾個孩子算數,”劉芸看看自己的肚子,“我希望這一次是個女孩子,以後可以陪陪我。”
啊!希望一個女孩子以後陪陪她,她才多大?二十一歲都不到,還有三分之二的人生路途要走,她怎麼能說這些喪氣話?她心中真的不存希望嗎?
“不要這麼灰心,事情未必如你所想的那麼壞,”卓爾笑著說:“人是會變的!”
“他不會變,因為他原本就多變,隨時在變,每分鍾在變,”劉芸說:”他即使再變,也不過如此?”
“劉芸,你以前很有信心的1”卓爾說。
“以前那個劉芸死了,被畢群精神折磨而死,”劉芸說:“現在的劉芸——心已死,沒有信心了。”
“劉芸——”卓爾衝動的紅了眼圈,愛情是這麼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