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步想要走,沒料到才抬腳,腿一軟,幸虧有雪離攙扶,才沒有跌坐到地上。
“時姐姐!”雪離眼明手快,將她抱住。
“雪離——”時轉運閉上眼睛,一時間,覺得身心俱疲,“我累了,扶我回去。”
“時姑娘!”
才要走,又聽得有人在叫,時轉運靠著雪離站在原地,張開眼睛,見一早隨謝仲濤出門的謝安跑來。
“謝安,二少爺回來了嗎?”
“是。”謝安答話,“二少爺請時姑娘立刻去前廳。”
“可是,時姐姐不舒服呢。”雪離說話,擔心地看著時轉運。
“是有什麼緊要的事?”她蹙眉,心下已經猜到了幾分,以往謝仲濤心血來潮要整治不顧眼的人,總是少不了她的出場。那位劉老爺,就是最好的例子,這一次,怕是有人又開罪了他。
“是奉德公,他來了咱們府邸,而且還特意囑咐,一定要見到時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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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見過這等架勢,從謝府大門直到前廳的過道和回廊上,都布滿了錦衣衛的人馬,關卡重重。
才走到前廳,兩把明晃晃的刀交叉在她麵前,寒光凜冽,刀麵亮錚錚地可以令她清楚看見上麵映出的自己的麵容。
“讓她進來。”
那種陰陽怪氣的腔調由裏傳來,頭皮,不自覺地又開始發麻。
時轉運慢慢走進去,一步一步上前,站定在主座麵前,福身之後略微抬頭。隻見那位奉德公端坐在椅子上,本就細長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目不轉睛地在打量她。
那種躲避在眼皮後麵的視線讓她覺得很不舒服,胃裏開始翻江倒海,要作嘔一般,費了好大的氣力,才勉強壓抑住。
“咱家記得你。”好半天,奉德公終於開口,夾雜著很尖細的笑聲,他轉了轉無名指上碩大的寶石戒指,“當日那枚印章,就是你呈上來的。”
“奉德公好記性。”坐在一邊的謝仲濤接話,隨後轉頭看向時轉運,“你可以下去了。”
聽到謝仲濤發話,時轉運如蒙大赦,立刻準備離開。天知道奉德公的目光,足以令她窒息。
“等一等!”才要轉身離去,不想奉德公突然發話,“咱家並沒有要她走。”
聽他如此說,謝仲濤眼中有一絲不悅迅速閃過,隨即又恢複如常。他站起身,滿臉堆笑,開口道:“尋常婢女哪能在此礙眼,奉德公願意見她一麵,已經是她天大的榮幸了。”
“尋常?”聞言,奉德公笑得更加開心了,“咱家看這名女子一點都不尋常。”
他話中有話,謝仲濤能夠感覺到,但卻不明白他言下之意究竟是什麼。
“抬起頭,讓咱家好好看看——嗯,不錯,福氣靈秀,也無怪乎孟海孩兒會對你一見傾心。”慢條斯理地發話,奉德公一字一頓地說道。
時轉運頓時僵立在原地,他說什麼來著?孟海,是指關孟海嗎?
謝仲濤沒有太大的動作,隻是他緊繃的身軀和捏緊了拳頭的手泄露了他此時的心情,並非表麵看來那般平靜。
“謝二少——”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二人的異樣,奉德公的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向謝仲濤這邊傾斜了身子,“咱家有個不情之請,還望謝二少成全才好。”
“奉德公請說。”震撼太大,要在此時硬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實在太難。謝仲濤端起茶杯,揭開茶蓋,半掩住自己此時怒火憤懣的眼睛。
“咱家孩兒中意這位姑娘,不如就你我二人做主,成全了這段姻緣,不知謝二少意下如何?”
謝仲濤在心裏冷笑。成全這段姻緣?由奉德公和他當主婚人,眼看已經與他有了夫妻之實的時轉運與關孟海拜堂成親?荒唐之極,他豈能答應?
可是,眼下的局麵,他不答應,又該如何應對?眼前之人,是位居天子之下手攬大權的奉德公,隻手遮天,無需多費氣力,就能輕而易舉毀掉與他作對之人,何苦為了一名女子弄僵了局麵?隻不過是一介婢女,他肯要,換作其他富商巨賈,早已將此當做莫大的榮幸,爭先恐後巴結不及。
可是,時轉運,對於他,並不是婢女這般簡單啊……
難以抉擇,他的目光向一旁看去,恰巧,對上了時轉運也正在看他的眼睛。
清澈的眼中是強裝的鎮定,細看之下,明明有幾分驚慌失措,再加惶惶不安。
她這樣看他,代表什麼?是希望他留下她,還是,怕自己阻礙了她重獲自由的機會?
孰輕孰重?孰輕孰重?
心有點痛,那種感覺又來了,像是即將失去什麼珍愛的東西,痛得無比徹底。
“謝二少,謝二少?”見謝仲濤良久也沒有回應,奉德公喚他。
“轉運雖是我貼身侍婢,但畢竟關係她終身,晚輩尋思,不可越俎代庖,還是要征求她的同意才可。”表麵平靜地說完這句話,但是之後,隱藏在衣袖下的指尖居然在顫抖,無論如何,都不受自己控製。
她渴望自由,她說過她想要離開謝府的,他在兩難之間,要她來選擇,她會怎樣?
要麼,她願意留下,留在他身邊;要麼,她會抓住這個機會隨關孟海離他而去,然後成為關孟海的妻,為他生兒育女……
幾乎是話一出口,他就開始後悔,腦中的畫麵折磨他的神經,頭痛欲裂。
“姑娘家的事,也對,也對……謝二少,你果然體恤下人呀。”聽完謝仲濤的話,奉德公恍然大悟一般,走到時轉運麵前,手背在身後,微微彎腰問她,“轉運?對吧,是這個名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難得你主子肯給你一個機會選擇,你可有意見?”
說是商量,但咄咄逼人的語氣,哪裏給了她餘地?
她是想要出去的,可是,剛才為什麼她卻無比盼望謝仲濤能夠一口拒絕?
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言辭含混,將這棘手的問題盡數丟給她,要她來選擇,要她來決定。
也是,依謝仲濤八麵玲瓏的手段,哪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她,得罪炙手可熱的紅人奉德公?
短短的時間,思緒百轉,時轉運低垂眼簾,掩飾自己眼中的失望之情,輕輕開口:“小女子雖出身卑微,但姻緣之事,卻不想倉促定下終身。奉德公能否寬限幾日,讓小女子考慮?”
語氣不卑不亢,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奉德公先是一愣,接著撫掌大笑,笑聲尖銳刺耳,“孟海真是好眼力,慧眼識珠,認定了你。果然識大體,懂大禮,進退得宜!好,咱家就給你三天時間考慮。趁著這幾天,我喚孟海多來謝府,你可趁此機會,與他多加熟悉,彼此了解才好。”
撂下這番話,他止住笑聲,回頭看謝仲濤,“謝二少,咱家這就告辭。三天後,咱家在別院靜候佳音。”
衣袖輕輕一揮,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所到之處,鎮守的錦衣衛立即轉身,握刀緊隨其側,寸步不離。
時轉運慢慢回頭,陽光下,逐漸遠去的錦衣衛隊伍中,那一抹大紅蟒服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