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采蘑菇的人(1 / 1)

午夜的收音機

輕輕傳來一首歌

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

在你遺忘的時候

我依然還記得

明天你是否依然愛我

……。

一輛麵包車在北方的大山裏吃力地爬行著。蜿蜒的山道延伸著爬向遠處的山間。清涼的微風順著敞開著的車前窗湧進車內。

一個中年男子留著絡腮胡子,戴著墨鏡,左手扶著方向盤,右手胳膊輕搭在前排座椅中的扶手上,兩眼凝視著前方。

由於是林區,所以不能公開吸煙。看來一會兒隻能在哪裏找個隱蔽地方“摟個火了”。想到這裏,一絲興奮的感覺在努力驅趕著方才那惱人的秋天帶來的缺憾。

張海東今年36歲,本命年,屬蛇。他的前妻說他和蛇一點關係都挨不上,本人長得五大三粗,非常標準的東北大漢形象。幹的確是細小入微的程序員的工作。確切地說是國內第一代的網管。為這個兩人理論過幾次,每次都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也沒有定論。

今天的車上,拉著他的全部家當,他和他的前妻是剛領完證的——《離婚證》。他把屬於自己的東西一股腦地扔進麵包車,然後頭也不回的開車走了。留下本來就不太親熱的獨生子、房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前幾年仗著手頭有點過硬的技術,開了個網絡公司,後來運營得一直不好,長時間熬夜下來,一紙診斷促進了前妻加速離去的腳步。用她的話說:一沒錢、二沒命、三沒未來,不如分開的好,放一條生路給她。免得耽誤人家再找一個。她需要的是老來伴和現實的豐滿相結合,而不是一個現在自己吃飯都成問題、身體內潛伏著一個隨時爆炸的大炸彈的外強中幹的病人。他在驗血時測出了體內有癌細胞。

幾個癌細胞就把中年發妻嚇跑了,一想到這,他的嘴角幹果似地裂開來,發出了幾個哼哼的鼻音。

按他前妻的說法,這個時候最適合他的工作,就是先給自己挖個坑,然後乖乖地躺進去,抱著他愛不釋手的筆記本電腦好好地睡一覺。

盛夏的林海,迎風送來的清涼,往往帶著潮濕的樹葉香氣,天然的氧吧。

麵包車依舊孤獨地向前行駛著,這是通往林區深處的路。以前掃墓、逛公園、去動物園、遊水庫……,走了很多次。年輕時騎自行車窮遊,上班後有錢了也來過幾次,不過次數越來越稀疏了。

在秋末冬初,或者是春末夏初的森林飛機撒藥前,有大約半個月的時間可以采摘一些野生蘑菇。小時候常聽老人嘮叨這事。因為年紀小,所以都是吃摘回家的,沒來摘過。

今天,他決定親自出馬進山采摘蘑菇。特意網購了幾本參考書,車上備足了飲料、食品和一些裝備,甚至連唯一的一套被褥行李都帶來了。借著采蘑菇的季節,徹底地擁抱一下大自然,準備在外露宿幾天。

公司破產了,家沒了,老婆跟人跑了,孩子的屁股要被別人打了,……。想到這裏,海東的大腦袋使勁兒晃了幾晃。

車繼續向山的深處駛去。遠處據說是長白山脈的餘支。這裏的樹木年齡都不是很大,據說是解放戰爭時期把樹都砍了做成上戰場用的彈藥箱了。

當時的人們看見敵機來轟炸,嚇得到處躲,結果是天上的飛機不炸廠房、不炸人群、不炸民宅,專門炸木頭堆成的山,大個的炸彈扔下來把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木頭炸得到處亂飛。後來大家細一琢磨:城市裏的兵工廠什麼最缺?什麼都不缺,就是包裝彈藥用的木箱沒有。城市裏解放了,一出城全是明槍暗箭、散兵遊勇,還有一些成建製的敵軍沒有撤走。森林裏的木材運不進來,做完的武器彈藥沒有箱子可以裝,運不走。。

後來,木材實在不夠用了,大部隊領著民工進山砍樹,把離城市近的樹都砍了做包裝箱。一個解放戰爭,砍禿了一片山。建國後,又開始植樹造林,慢慢養出來了千畝林海。

麵包車繼續向前方的未知深處駛去,寂靜的柏油路發出沙沙的聲響,路上已經看不到行人了,偶爾有幾個趕路的車輛迎麵駛來,稍做減速,然後飛駛向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