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這個時候的狄健人也在校園裏四處奔跑,心焦不已。想到敬輝很有可能躲在某處害怕地哭泣,一股鬱悶就忍不住堵在他的心口。

所有的教室都關門了,那小子會去哪裏呢?

正心亂如麻,忽然迎麵遇上仍在外遊蕩的司馬鴻飛。

“你怎麽還不回寢室?”

司馬鴻飛本不想理睬,轉念一想自己現在好歹也是個老師,管教夜遊晚歸的學生是基本的職責,於是便意思意思地問了一句。

你不也一樣!

狄健人睇了他一眼,懶得回答,正準備走開,突然一個小東西衝到他的跟前,嚇了他一跳。

“汪汪!”

呃?這不是敬輝最喜歡的那隻笨狗嗎?

這麽晚了怎麽還放出來?管理的老師真不負責任!

走開!別在這個時候煩他!

“汪!”

小狗圍著他亂轉,急得吠個不停,見沒有反應索性便張口去咬他的褲腳。

狄健人反感得幾乎想一腳踹開它。

這隻笨狗是怎麽回事?!

再不走開管它是不是學校的狗他一樣照踹不誤!

就在小狗卯足勁扯著狄健人的時候,旁邊的司馬鴻飛疑惑地冒出了一句問話:

“這隻狗……剛剛不是和你的那個叫什麽輝的室友在一起嗎?”

對,沒有錯,就是那天使懷中抱的小狗。

“你說什麽?!”

正在踹與不踹間掙紮的狄健人倏地抬起頭,瞪住他。

“你見過敬輝?他在哪裏?”

“他還沒有回去嗎?”

司馬鴻飛詫異地反問。

啊……原來天使的名字叫做敬輝……

狄健人激動地衝上去一把抓住他。

“你在哪裏見到他的?!”

看他著急成這樣,司馬鴻飛也不禁緊張起來。

“在西側的樹林裏,不過那已經是一個半小時前的事情了……”

才說到樹林二字,狄健人就推開他飛快地奔跑而去,小白見狀也汪汪叫著跟了上去。

不會有錯的!那個笨蛋絕對是在林子裏迷了路出不來!

怎麽這麽呆?連那隻笨狗都比他聰明!

狄健人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

“嗚嗚……阿健……”

樹林裏的某個角落,嚴敬輝正縮成一團邊哭邊微微發抖,雖是春天,但夜裏的寒氣依然很重,忘了加衣服的他被凍得手腳冰涼。

小白不見了,阿健也沒來……

他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裏啊……

嗚嗚~~~~~

“敬輝!”

正埋著頭哭,忽聽一聲熟悉的呼喚,嚴敬輝立刻抬起了頭,臉上滿是驚疑和惶恐。眨眨因洪水泛濫而紅腫的眼睛,他不確定地豎起耳朵,心繃得緊緊的。

是思念過度產生的幻覺嗎?

他聽到阿健在叫他!

“敬輝!”

沒等他進行多餘的思考,狄健人的身影就已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披著一身的月華,從頭到腳,無一不泛著聖潔的銀光,在叢林之間,猶如披甲的戰神。

“阿健……?”

嚴敬輝不敢相信地低喊,生怕一切隻是他的幻覺,剛剛他才在想著阿健,下一刻人就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太快的驚喜令他不安。

“敬輝!”

狄健人跑到他的跟前,氣急敗壞地張口便罵:“你幹什麽一人跑到這種地方來?不會認路就不要亂走!連手機也不帶在身上,出了事怎麽辦?如果我今天沒找到你的話,你是不是就在這裏凍上一夜?你簡直是……”

罵得正順口,敬輝突然從地上躍起來撲向他,隨即便是一陣狂風暴雨的哭聲。猛然間被緊緊抱住,冷不丁貼上來的冰身子令狄健人不禁震懾了一下,下意識地伸手接住。

“阿健……”

敬輝埋入他的頸窩號啕大哭起來。

“嗚哇~~~~~~阿健!阿健~~~~~~~~”

“敬、敬輝?!”

許久沒見敬輝正麵哭泣的狄健人被這麽一陣突襲之下頓時慌亂了起來,罵到一半的話也化做手忙腳亂的安撫。

“怎、怎麽了?不用怕了,我不是已經來了嗎?還是你凍壞了?”

摸著敬輝的身子確實冷得嚇人,狄健人忙要脫下外套給他穿上,卻被抱得更緊,兩隻臂膀宛如鐵索般死死地箍在身後,回以的是肝腸寸斷的哭喊。

好久了,好久都沒能像現在這樣在阿健麵前痛痛快快地哭出來……

他不想這麽懦弱的,可是……可是一看到阿健的臉,他就再也無法控製急傾而下的淚意!

阿健的氣息,阿健的味道,阿健的聲音……一切都是那麽溫暖!

這就是阿健啊,就是當年與他打勾勾約定好要守護他一輩子的阿健啊……

“阿健……阿健!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我不是故意要給你添麻煩的!我一定會改,所有你不喜歡的地方我都會改!隻求你……求你不要離開我!”

敬輝哭得無法自己,幾乎是帶著顫抖地哀求著,仿佛全身上下都被那鹹澀的淚水濕透了,一直冷到狄健人的心裏。

“敬輝……”

聽著耳畔的哀求與嗚咽,狄健人強烈地感覺到貼著他的這副軀體抖得厲害。仿佛來自亙古處的憐意層層疊疊地翻起,多日來的煩惱與憂心不知不覺在敬輝的哭泣聲中悄悄融化,一陣陣水流般的悸動一遍一遍地自心底滑過,又猶如旋舞的精靈,促使他不覺中也環住了敬輝的背,嘴裏是再溫柔不過的安慰。

“不要哭……沒事了……”

是的,他不喜歡敬輝哭,但絕不是因為討厭,而是不忍。敬輝一哭,他的心就會痛。不想無端地心痛,所以他拒絕敬輝的眼淚。

不想讓天使塗上悲傷的色彩,所以……

所以……

“阿健,對不起,我不想哭的……隻是我……我……”

敬輝拚命要壓抑住自己的眼淚,誰知越是著急眼淚越是掉得厲害。

“沒關係。”

狄健人注視著他的淚顏,第一次發覺敬輝的眼淚是如此可愛。

“我確實不喜歡你哭,但我更不喜歡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哭。”

“阿健?”

嚴敬輝呆楞地看著他,為來自狄健人的溫柔而又驚又喜又怕,太多的情緒添塞胸間,以至於他什麽反應都做不出來。

“你……不會嫌我煩?嫌我笨?嫌我什麽都不會?”

他不確定地追問著。

狄健人笑了笑。

“沒錯,你是很煩,很笨,又愛哭,愛黏人,除了念書什麽都不會……”

看著敬輝的眼淚又準備掉下來的時候,他接著道:

“但是,因為你是敬輝,所以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過的,我早就習慣了。”

“阿健!”

嚴敬輝喊著,情緒一起一伏,憂喜參半,不知狄健人是否還有弦外之音。

“我們小時侯打過勾勾的,不是嗎?”

狄健人微笑。

搞了半天,原來賣掉他的是當年的自己……

“你還記得?”

狂喜席卷了敬輝的身心,他捉住狄健人大叫著。

狄健人點頭。

“當然。”

隻是他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忘掉了,直到看到沐浴在月光下的天使,他的記憶才又被喚了回來……

“阿健!”

敬輝再度撲上去抱著他大哭起來,隻不過,這次是欣喜的眼淚,多日來壓抑著他的陰雲在狄健人點頭的那一刹那一掃而空。

“我最喜歡你了!我們再也不要分開!”

距離他們的不遠處,因不放心尾隨而來的司馬鴻飛見此情景,也不好上前,隻得立在一邊。看著月光下天使晶瑩剔透的淚珠,竟覺美得不可方物。

然後,伴隨而來的,卻是一股淡淡的哀愁……

奇怪,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呢……?

還是為了邵雲吧?

想起邵雲,司馬鴻飛的心又無法自拔地疼痛起來……

而另一頭,也有一雙飽含著火焰的眼眸在盯著他們。

***

遇到狄健人,果真是他命中最大的劫數!

陶宇桓恨恨地一拳頭捶在旁邊的樹幹上,嫉妒的魔鬼幾欲將他逼瘋,他恨不得現在就衝過去一把將狄健人從嚴敬輝的手裏拉開!

為了那隻小虎皮貓,該做的他都做了,不該做的他也沒敢做,每一夜都悄悄地徘徊在那棟男生公寓的外邊,癡癡地望著映有愛人影子的那一扇窗戶,想象著他的一切神情動作語言,思念幾乎蛀空了他的腦髓。直到窗戶裏的燈一盞一盞地熄滅,他才依依不舍地離去,帶著滿心的惆悵……

今天晚上快關門的時候,他忽然瞧見狄健人風風火火地跑出來,心下一驚,便想也沒想地追了上去,卻沒料到看到的竟是這樣一幕情深似海直叫他痛心疾首妒火中燒的場景!

嚴敬輝憑什麼?!

就憑著那幾滴眼淚和所謂青梅竹馬的身份嗎?

隻要狄健人願意,他可以為他做任何事!

為什麼……為什麼他卻連一眼也不肯給他?!

林子裏除了這四個各懷心事的人以外,實際上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那就是正在樹上睡覺的仇逆天。

他被一陣叫喊聲吵醒,睜開眼往下一看,正好瞧見那有趣的一幕,狄健人和嚴敬輝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聽進了他的耳朵裏,同時他眼尖地連司馬鴻飛、陶宇桓的種種神情反應也盡收眼底,這就是居高望遠的好處。

這四個人還真是……

亂七八糟!

不管,睡覺!

於是他把眼睛一合,竟也不在乎天氣寒冷,安安穩穩地繼續找周公下上一盤沒下完的棋去了。

***

這一天以後,嚴敬輝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有了狄健人的保證,他不再強顏歡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笑容,隻不過比以前更粘人了。這回連他也堅持著要給狄健人補課,結果由二對一變成三對一,期間不時摻有某人的爭吵及某人的暴吼。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狄健人的成績居然也慢慢地拉上去了。

因此今天下午放學,狄健人特地跑了一趟柯卿遠的辦公室,為的就是正式地表示一下感謝──這對他而言,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因為他最不習慣的就是做這種別扭的事情,隻是,這次例外。

正準備敲門,忽聽裏麵傳來一個不屬於柯卿遠的聲音。而這個聲音,打死他都不會認錯!

狄健人的眉頭緊緊鎖起,疑惑跟著升了上來。

“把這些交給他。”

陶宇桓將一疊影印好的資料放到桌上,聲音沒有半點起伏。

柯卿遠實在忍不住好奇地問:“為什麼你不親自交給他呢?說不定這樣可以令他對你改觀呀。”

陶宇桓掃了他一眼,令還想說點什麼的後者乖乖地閉上了嘴。

他淡淡地道:“他的成績已經回升了,告訴他再加把勁,這學期的課程就沒有問題了。”

柯卿遠一邊點頭一邊咋舌。

怎麼就沒人在他考研究生的時候給他開小灶呢?這種待遇,連陶宇桓自己帶的研究生都享受不到,何況本科生,狄健人那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雖說是男人,但將就一下也沒什麼嘛,他覺得狄健人倒蠻適合那一行的──當然,這話可不能讓他給聽到,否則他一定死得很難看!以狄健人那暴烈的脾氣,不把他整張皮剝下來才怪!

把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陶宇桓也不做半點停留,轉身就走,然而一開門卻正好撞見杵在門外的狄健人。

他頓時像是被當場抓到的小偷一樣慌亂起來。

“健人,你……我……”

隻一秒鍾的時間,陶宇桓立刻由麵無表情的冰雕變成了手足無措的普通男子,而另一邊的柯卿遠則被他的變化弄呆了,也做不出一絲的應對。

狄健人逐個地掃視著他們,最後目光落在辦公桌上的那疊資料上麵。

“健人!那不是……!”

見狄健人不說話,陶宇桓更是緊張。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竟是如此口拙,麵對那雙清冷的眼睛,他連一句完整的解釋都編不出來。盡管做的又不是什麽壞事,但他就是無法克製地感到心虛,怕隻怕狄健人知道那些資料是他弄出來的後,非但不肯接受,極有可能還會誤會是他虛情假意,藉此來愚弄他。雖然他的心早已被傷得千瘡百孔,但他還是不願讓傷口繼續惡化下去。

狄健人不語,默默地盯了他一兩秒後,突然掉頭就走,急得陶宇桓忙大步跨上前去攔住他。

“健人!”

擋住狄健人的去路,陶宇桓惶恐地喊著。

“你聽我說……”

“你要說什麽?”

狄健人異常冷靜的神情更是叫他心慌。

“我不是……”

“你不是要告訴我那些資料都是你專門為我準備的嗎?”

狄健人盯著他的眼問道。

“我隻是……”

不知狄健人究竟做何想法,陶宇桓愈是著急,愈是解釋不出。

“OK,你不用說了,我全都明白,再見。”

冷淡地丟下這句話,狄健人抽回自己被抓著的手,扭頭就走。

愣愣地看著被甩開的手,溫暖突然被抽離的空虛令他竄起一股涼意,再望向狄健人漸漸走遠的背影,無法抑製的疼痛再次侵蝕了他的整個身心,連指尖都痛得抽搐,更不要說還沒有結痂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