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健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一年級辦公室。
正在做學期規劃表的柯卿遠一看到是他,立刻如臨大敵地舉手投降。
“不要問我!這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什麽都不知道!”
看他的樣子,一定受了不少驚嚇,可他也是今天才剛剛知道的呀。
狄健人“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氣騰騰,形同羅刹。
“他們該死的究竟是來幹什麽的?為什麽會挑上我們班?!”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柯卿遠不敢說他這問題問得實在愚蠢,隻得言不由衷地安慰:“放心啦,在課堂上他們是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隻是應該不會。
他又在心裏補充。
課堂上是不會,課堂下呢?
狄健人瞪著眼,半晌無言。
明白拿柯卿遠出氣沒有用後,他頓時泄了氣,轉身走了。
一邊走,一邊憤憤不平。
這下子可好,課上有一個魔頭,課下有兩個衰神,寢室裏有一個麻煩,再加上一群好奇心兼崇拜心旺盛的瘋子和花癡,豈止是四麵楚歌?天羅地網他都沒這麽悲慘!人家項羽多少還有個什麽魚姬,他連個蟲姬都沒有!
狄健人此刻的心情可說是雨天裏打穀子──爛透了!
走得太快,半路撞上一個人,剛要抬頭道歉,卻又嚇了一跳。
“你……你不是……?!”
邵雲的那個同學,也是追求者之一的……
司馬什麽來著?
為什麽他還在這個學校?邵雲去不成巴黎,他應該打道回府了才對呀。
“是你?”
司馬鴻飛定睛一看,發現正是那個騙他和邵雲有一腿的小鬼,害他氣衝衝地去質問,還讓邵雲誤會了一陣子。
“你怎麽還在這裏?”
狄健人直接開問,並沒太多的禮數。
這個家夥,虧他還壓了重金在他身上的,誰曉得沒那本事把邵雲騙過去,到頭來反而便宜了高彬那小子,看來他還是太高估他了。
想到這心情又不爽快起來,他和學生會長高彬結怨在先,加上互不對盤,有機會一定都不忘撤對方後腿,誰也不想讓誰好過。
司馬鴻飛也沒給他好臉色看。
“托某人的福,我現在是這裏的老師。”
什麽?又來一個?!
狄健人又是一嚇。
“你當老師?!”
校長老頭搞的什麽鬼?把一幹子有的沒的全攬進校,想拌烏鴉雜醬麵不成?還是嫌A大的生活不夠驚心動魄?
司馬鴻飛嫌他大驚小怪地道:“我在巴黎學院本來就是名譽教師,當老師有什麽好奇怪的?”
和那個成天像二愣子似的柯卿遠及僅是助教的邵雲一樣的年紀,卻在國外當上名譽教師,確實不奇怪……
才怪!
“那……你教什麽?”
他試著問。
司馬鴻飛瞥了他一眼。
“放心,醫學院和我沒關係,我教的是化工學院三年級。”
雖然他很想當這個小鬼的課,但情敵在前,他不可放鬆警惕。
化工學院三年級?
這不是高彬待的地方嗎?
狄健人不禁喜上心頭。
看來這個學期難過的不止他一個,高彬那變態要是看到任課老師是司馬鴻飛一定也要氣炸了!
他幸災樂禍地想,又看看手表。
“如果你的目標是高彬,那麽最好現在馬上到邵雲的實驗樓去一趟,遲了小綿羊就要被大灰狼吃掉了。”
他好心地提醒著。
上學的時候多半這個時間高彬都會去找邵雲,然後一陣幹柴烈火又是少不了的。這個時候若闖進一個司馬鴻飛,那場麵一定非常搞笑。尤其高彬,讓他多多嚐試緊急刹車的滋味吧。
司馬鴻飛果然聞言變色,立刻朝實驗樓飛奔而去。
看著那像是尾巴著了火似的焦急背影,狄健人壞心地竊笑,掏出手機點開邵雲的號碼。
“喂,邵雲嗎?啊……高彬也在?不,我沒什麽事……衷心的祝你們過得愉快!順便提醒高彬小心腎虧!”
滿意地收了線,狄健人的心情一下由陰轉晴。
高彬那家夥,愛吃醋是吧?連寒假邵雲到醫院探望他,都一直嫉恨在心,看他的眼色像是要殺人一樣,那他就讓他吃個夠!雖然邵雲對司馬鴻飛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但人家暗戀了這麽多年,也不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從司馬鴻飛毅然回國的舉動看來,絕對是心有不甘,所以隻要抓住邵雲容易心軟這條弱點,加上他對高彬似有意若無心的態度,司馬鴻飛就沒可能不反敗為勝!
盡管他也不是很欣賞司馬鴻飛,但隻要能整到高彬,怎樣都無所謂了,算是給司馬鴻飛以德報怨吧。
肆意地拿陷在愛情煩惱中的人們當棋子來耍的狄健人半點都沒有感到愧疚,想到這個學期有人過得和他一樣淒慘,心下便平衡了不少。
區別隻在,高彬是生怕追愛追不牢靠,他則是惟恐躲愛躲不及時。
世間的情情愛愛,在A大校園裏,仿佛一鍋大雜燴似的翻滾著。
***
會被陶宇桓逮個正著,雖早有預料,卻不在計劃之內。
狄健人至始至終都臭著個臉,冷眼以對。
這一個星期來,不管是課上還是課下,他沒躲也沒閃,成功地執行了“三不”政策,不理,不睬,不甩,甚至連個正眼都沒有給陶宇桓,就算偶爾目光相遇,他也是不遺餘力地表示出抗拒與鄙視。
他討厭他!
鐵的定律,亙古不變。
今天他不過是繞過一間教室,身後冷不丁地伸出一隻大手,將他後領一扯,就扯進了這間小辦公室裏。
抬頭發現是陶宇桓那張討厭的麵孔,他的臉立刻拉長了,並如濃硫酸反應般迅速陰黑下來。
“放手!”
盯著那隻緊箍在他手臂上的狗爪,狄健人從牙尖裏迸出這兩個字。
“健人。”
陶宇桓的手順勢往下,溫暖的大掌包住他欲抽回去的手。
這個稱呼果不其然地引來一陣反擊。
“閉嘴!我說過不準叫我賤人!你才是賤人!”
從小到大他就恨死了這個一語雙關的名字,可沒人同意他改名,爸爸甚至還抬出爺爺的靈牌,說是什麽這是爺爺專門請人算過來算過去,從生辰八字到出生星相,才算出的好名字,說得他如果改名就是多麽不孝該遭天打雷劈的事情一樣。
不就是和康人湊在一起表示“健康的人”嗎?這種名字還用得著算?
沒辦法,他隻能在夢裏向沒有品味的爺爺抗議。
陶宇桓沒在意地將他拉近,凝視著他的眼。
“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他對他實在是太冷淡了,總是被人用這種態度對待,縱是氣量再大的的人經過這麽漫長(對單戀的人來說)的一段時間後,也會寢食難安,何況他是這麽地在乎他!
“談什麽?陶老師,現在可不是解剖課的時間,用不著這麽敬業吧?”
狄健人極盡嘲諷地道,眼中盡是不屑。
以為擺出個自以為誠懇的表情就可以唬倒他嗎?
豬牽到洛陽都還是豬,絕對不會變成羊!
“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一反常態,陶宇桓出奇地耐心,任誰看了都不相信是那稍不如意便可以把人凍到死的冷血醫師魔鬼教師。
現在流行上演溫柔好男人嗎?
有可能,但要演戲找別人去,他可不奉陪!
“什麽叫應該?我怎麽可能知道?我們又不熟!”
狄健人的一句“不熟”將他們的關係劃得壁壘分明,大大傷了陶宇桓的積極進取心。
“狄健人!”
他氣不過地叫道。
他不想生氣的,對他心愛的小虎皮貓大吼大叫他比誰都要難受!
可是這隻小虎皮貓卻一再地挑戰他怒氣的極限,想不生氣都難,尤其是那一句“不熟”,他的心像是被什麽狠狠一揪,頓時痛得他手心發冷,而傷到的又偏偏是最柔軟的部分。
“幹什麽?我又說錯嗎?”
狄健人理直氣壯地與他瞪視。
哼!開始連名帶姓地叫他了嗎?
他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下子露陷了吧?
本來就是,他們非親非故,一點關係沒有,是他自做多情地以愛人自居,幹他什麽事?他沒打算配合他!這種自戀的豬,早就應該斬盡殺絕,以免荼毒後代。
陶宇桓瞪著他,怒氣伴著疼痛緩緩上升。
他捉緊了他的手。
“喂!”狄健人眉頭一皺,“把你的髒手拿開!我不想洗鹽酸!”
兩道火光一閃,頓迸出金星無數。
“你對我有那麽不滿嗎?”
他咬牙,聲音粗嘎。
狄健人盯了他幾秒鍾後,皮笑肉不笑地道:
“不,我對你並不是不滿意。”
陶宇桓一愣,希望的火苗情不自禁地燃起,卻被狄健人的下一句話澆得全身濕透。
“我是非常非常非常討厭你!”
“你!”
陶宇桓深抽一口氣,血壓一路狂飆。他抓住狄健人的手勁不覺加大,隱忍的怒氣幾欲爆發!但他不想每次兩人都是在爭吵中開始,在爭吵中結束,他們難道都沒有好好說話的時候嗎?這樣下去,等一百年,一萬年都不可能打動小虎皮貓頑固得有如千年寒冰的心!
“放手!”
狄健人再一次出言警告。
痛死了!他的手今晚一定會淤青!他要詛咒那隻狗爪哪一天斷掉!
“你是聾子嗎?還是我說的不是中國話?!”
陶宇桓沒放手,抓得更緊。
“……為什麽?”
他費了好大勁才擠出這句話,滾滾岩漿在胸口醞釀,悶得發痛。
為什麽?他問他為什麽要他放手還是為什麽討厭他?
好好笑的問題!
狄健人冷笑。
“你問我為什麽?理由有三,首先我討厭你,其次我非常討厭你,再次我最最最討厭你!如何?滿意了嗎?”
要理由,一千一萬個他都拿得出來!自己幹的好事,還好意思問他為什麽?狄健人再次充分肯定陶宇桓壓根沒有反省過!
陶宇桓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隨即便被如泥石流般滾滾而來的憤怒掩蓋。
“你討厭我?!那麽那個白癡嚴敬輝又怎麽說?為什麽你就可以任由他圍在你身邊團團轉?就因為你們是青梅竹馬嗎?所以你可以忍受他的愚笨?!”
他終於難掩衝動地大吼出來。
該死的!他怎麽可以這麽說!
是!他承認上學期他確實做了不少過分的事情,是他對不起他!但這段時間他的態度和方式大大改善了很多不是嗎?不會對他動輒大吼,不會指使他做這做那,不會惡劣地中傷,完全像個真正的情人一樣極力包容愛人的任性和叫罵,特別是在醫院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這個向來冷血無情的大夫是怎樣被一個男孩子指著鼻子破口大罵,甚至被趕出門去,他有怨言了嗎?就算有,他也沒敢對他發作,一來他心中有愧,二來他心疼他動氣傷身。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到底還想怎樣?!
他可以容忍其他的惡言惡語,可就無法忍受他把他們之間的關係撇得一幹二淨!
狄健人一聽到他的質問馬上又寒了臉。
“陶宇桓!我警告你說話放尊重點!敬輝可不是白癡!”
他瞪他。
真是太不知恥了!居然扯到無關的人身上!雖然敬輝經常被他罵笨沒錯,但不代表可以任由其他人侮辱。怎麽說敬輝等於是在他的監護下長大的,敬輝被罵,感覺就像自己的東西遭到批判一樣,他要據理力爭。
“你有什麽資格過問我和敬輝的事?你又不是我什麽人!少自做多情了!”
宛如導火線般,這句話很成功地引爆了陶宇桓的理智,他狂憤填膺地一把抓住狄健人的肩膀咆哮著:“我沒資格?!那誰有資格?維拉?艾裏?抑或那叫什麽高彬、邵雲的家夥?!還是你有別的男人?!”
他氣得口不擇言地罵。
真的快被他逼瘋了!
可惡的小虎皮貓!他怎麽可以把他的真心放在腳底下踩?!他究竟想要他怎麽做才不會用這樣的目光看他?!
陶宇桓原以為自己的定力很足,任欺任踩都能夠堅持到底,結果──
他錯了!他沒辦法忍受!
小虎皮貓這樣對待他,不僅是傷心,不僅是失意,不僅是憤怒,還有更深一層的恐慌!
他怕他會被別人搶走!
那個該死的嚴敬輝!竟然能讓他的小虎皮貓如此袒護他!
狄健人的耳朵被吼得隆隆作響,還沒反應過來,又被猛地推到門板上,砰地一聲撞得他頭暈眼花,而陶宇桓的咆哮仍如炸彈般從頭頂上空一聲聲砸落:“說!你和嚴敬輝是什麽關係?!他對你做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