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自回仙族以後,要不就悄然無聲,要不就說那個人類男性來找她。身為父親,他不忍責備女兒,但他確為她不能達成任務之餘,還讓自己變了個樣而憂心不已。女兒不再是從前那個快樂的仙子。
“父王,請你答應,再讓我到人類世界去。”
“傻女兒!去一次就變成這樣,我怎能再讓你去一次?不許你再提此事,就算我的王國將持續縮小,我也不會再讓你去人類世界受人折磨。也許我要你去尋求一個人類基因的做法根本就是個錯誤。你對他無微不至,但他回報你什麼了?”歎一聲悔,他再道:“人類也許真是強大的,但我已不稀罕他們的基因。幸虧你沒真的懷上他們的孩子,否則我族難保不會出現像人類那樣貪婪、自私的蝶仙。”
“不,震麒他不是貪婪自私的人,他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他隻是無法接受我是蝶仙的事實。”
“那我更不能讓你再到人類世界去。”
“父王……”
“蘭兒,若你還是我的女兒,今後就不許你再提重回人類世界的話!”
※※※
蝴蝶還活著,但卻像是隨時會死去一般,長時間的抑鬱寡歡已使她了無生氣。
“依我看,公主恐怕是得了人類所謂的‘相思病’。”先知長老沉重地對國王說。“她的體內有一股我解釋不出的渴望。由於這種渴望未能獲得滿足,所以公主才一天比一天憔悴、虛弱。”
國王一聽,便又露出愁容。
“先知,可有什麼方法能夠救治我的女兒?”
“我隻怕是沒有方法了,除非……”
“除非什麼?請先知快點讓我知道。”
“除非再將她送回人類世界去。”
“不行!”國王斷然否定,“她都已經這麼脆弱了,說什麼我都不能再送她去受同樣的苦!”
“國王,正因為公主是在人類世界得了病,所以這病也隻有回人類世界才有可能被治好。雖然我不能解釋她體內的那股渴望,但我認為隻有人類能夠讓她得到解脫。那股渴望是一種情感,我們因為缺少承受這種深沉情感的力量、體質和內心需要,所以不能理解。據我所能理解的範圍來看,這種強烈的情感,是從既高貴又脆弱的人類心靈深處產生出來的,很可能就是被人類稱之為‘愛情’的東西。”
“愛情?”
先知點頭,“公主在人類世界生活的時間,必然已足夠使她產生了這種情感,所以她……”
“她不是人類,是我的女兒,是蝶仙!”
“但她已具備了人類的部分特質。國王,這顯然已是我們不能忽視的事實。”
國王久久不能言語。女兒在這裏度過了快樂的二十個春天,怎奈人類世界的一個春天就使她完全走了樣,難道她真的活不到下一個春天?
他讓步了。
“先知,她需要在人類世界裏待多久,才能得救?”
“這一點,我無法預估。以她現在的情況看來,再到人類世界去,已不可能有蝶仙的法力,她將和普通人類一樣。”
“什麼!她畢竟不是人類,如何能像個普通人類一樣,在人類世界裏生活?將來她如何回自己的王國來?”
“不錯,公主回人類世界之後的生活,必定是困難重重,但那是她唯一可能獲得重生的機會。如果她的渴望得到解脫,她應該能永遠地像人類一樣生活。”
“永遠?你是指……”
“國王,你也許無法接受,但我有責任提醒你:公主再回人類世界,恐怕是永遠不能回來了。”
聞言,國王不知所措。先知了解他是舍不得女兒,也擔心王位無人繼承。
“救公主是國王最迫切該做的事。你的隱憂我能體會,也許你可以另外栽培一位合適的王位繼承者。此外,我們仍是有希望壯大的,因為公主如果能順利地與人類結合,生下的孩子可能仍具備蝶仙的能力,也許國王可以將孩子帶回來。”
國王深思良久,終於承認自己已別無選擇。
※※※
蝴蝶重返人類世界已有一年時間。
這一年對她而言是艱苦的,在沒有任何證件和背景資料的情況下,找起工作來,幾乎四處碰壁。好不容易在一家美發屋找到一份工作,替客人洗頭,工資少得可憐,但老板管吃管住,她總算有個棲身之所。
一個月之後,一個客人在閑聊間提及自己是個職業魔術師,她隨口表達了自己很想學魔術,客人見她一臉聰慧,又感自己一直教不出好的學生,這就開玩笑說願意收她做學生。
於是,她拜師學藝,還住進了老師家。老師姓陳,於是她有了陳家爸爸和媽媽。
出師以後,她先當一陣子老師的助手,見識了專業演出的場麵;後來,老師開始為她介紹表演機會,於是她已有多次單獨表演的經驗。
此刻,她正在公車上,車流量過大造成路上大塞車。
今晚她在飯店裏有一場表演,因而遲到了半小時,還好別的表演先進行,她的節目就成壓軸好戲。
孩子們仍萬分期待,家長們則有些不耐煩。
乒乓球、糖果,她讓孩子們驚呼連連。這一次她用的是道具,不是魔法。
進出飯店的人群皆被大廳裏正在進行的魔術表演所吸引,幾乎每個人都會駐足欣賞一番。
於震麒也不例外。他的軟體開發工作開花結果,為公司賺了筆大錢,大老板為他設宴,他恭敬不如從命。
“震麒,你對魔術那麼有興趣啊?還不走?”同事之一問他。他們正準備離開飯店。
“你們先走吧,我想留下來。”
“直到表演結束?”
“嗯。”
同事走了,他的目光繼續跟著表演者的身影移動。
表演結束,她開始收拾道具。他一愣。她需要道具?
正待邁開蠢動的步伐,他看見一個男人接近她,拍了下她的肩,在她驚訝地挑高柳眉時,男人不懷好意地塞了樣東西進她的褲袋裏。
他朝兩人走去,聽見男人輕薄的話。
“可以為我單獨表演一次嗎?”
“恐怕不行,我表演的是魔術,不是豔舞。”她冷然回一句,接著便掏出那張千元大鈔,將它折成小條狀,然後以拇指和食指夾著它轉了兩圈。
“這是小費嗎?如果是,那我就不客氣了。”
隻見她把鈔票緊握一下,再度打開手掌時,鈔票已不翼而飛。
男人才想再說什麼,於震麒竄到兩人眼前,從皮夾裏取出一張同值鈔票。
“錢還你,你可以走了。”
男人見他態度不善,於是悻悻然抽走鈔票,立刻掉頭走人。
當於震麒將目光轉到蝴蝶臉上時,她已使自己維持了表麵的鎮定。
他們就這麼互視著,誰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