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林珠醒來時約莫下午一點,譚稷明熬的白粥一直在爐上溫著,粒粒分明的粳米早煨成軟糯的米糊。
他給倆人各自盛了一碗,就擱在床上。
項林珠愣愣的接過飯碗看著他。
“你這地方連張桌子都沒有。”
她說:“這離單位近,我就自己住,圖個方便。”
他沒接話,半坐在床上,另一條腿耷拉在床下,行動間不經意碰著手邊的塑料袋。
他接著從袋子裏掏出兩塊月餅,遞給她一塊:“上午出門正趕上居委會發月餅,我跟人領了兩塊兒。”
她接過那塊厚實的小月餅,透明包裝袋上有鋸齒狀的撕口,露出內裏焦黃脆皮的圓餅,那餅上還刻著花好月圓。
“我都忘了今天是中秋節。”
譚稷明埋頭喝粥,末了又掰開月餅嚐了嚐,接著把剩下的一半兒遞給項林珠,“太甜我吃不了,你吃吧。”
項林珠也沒拒絕,聽話的從他手裏接過,她咬了一口,果然很甜,又看了看瓷碗裏軟糯的白粥。
“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飯的?”
“三年前。”他往嘴裏扒著飯,聲音囫圇不清,“以前你老說做飯很簡單,我試了試,還真挺簡單。”
項林珠看著他,因著背光他的麵貌不是太真切,隻瞧見他蜷著一隻腿半伏著腰坐在床上吃飯。
她捧著碗往裏挪了挪,拍拍床墊:“你上來坐著,會舒服些。”
他於是把聳搭在床沿的那隻腿也挪上去,兩條長腿盤在一塊兒,像坐在炕上。
項林珠還捧著碗,那熱度暖著掌心,久了有些發燙。
譚稷明低頭喝著粥,一天一夜未進食,他有些餓,末了抬眼看著她:“怎麼不吃?”
她這才開始吃:“我老覺得這是在做夢。”頓了頓又說,“你……不是準備結婚了嗎?”
他應著,已將一碗粥喝完,把碗擱旁邊的矮凳上放著,抻開了腿靠牆和她並排坐著。
“我原本真打算結婚了,如果沒有這場台風。”
“……我明白。”
他曲起一條腿,抻開了胳膊支在膝蓋上,開口串出一抹笑:“你不明白。”
“我明白。”她重複,“雖然這是場災難,但我挺感謝它,如果它沒有發生,或者發生在你結婚之後,那時就算你惦記著想來看一看我,你也不會走出北京,因為你得對你的婚姻負責任。”
譚稷明在陰影處看著對麵牆上的電視機,半晌沒說話。
“我了解你。”她沙啞著嗓音道,“你遲遲不結婚也是這個原因,並非不慎重,而是太慎重,因為一旦結了婚就不能回頭,可你還不能確定自己能否把對我的感情全部抹殺掉,不管這份感情是愛還是恨或者是僅存的一點兒懷念。所以我感謝這場災難,不管你的感情如今是怎麼樣,是它把你帶到我麵前,而你既然選擇了,就不會回頭了。”
她口氣平淡認真,甚至帶著點兒嚴肅,像在和他談判。
但譚稷明聽在耳裏卻有別樣的感受,她說出口的一個個字兒仿佛帶了力道,顆顆砸在心上。
男人和女人關於觸動的點不太一樣,項林珠為了盡早趕回來見他,三年內搞定五年的學業沒讓他感動,每天跟公司樓下耗著隻盼著和他說幾句話沒讓他感動,甚至最後撕了合約忍住眼淚求複合也沒能讓他有多少觸動。
可是這會兒,他卻似乎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從心髒一點點往外溢出,那東西帶著酥麻,又有些酸楚,還有些溫暖。
他知道那個東西叫做感動,他感動的點在於,這個曾經那麼不善言辭的女人竟是這麼了解他,了解到無需言語溝通,隻憑外在行為就能判定他目前以及未來的內心活動。
男人不似女人感性,他們一生擅奔跑追逐,在忙碌戰鬥的過程中,能有一個人透徹全部的去理解他會變得尤為珍貴。然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若非長年累月的相處和磨合,又怎會將一個人了解的如此徹底。
遺憾的是大多人在磨合的過程中,被生活的繁瑣和矛盾的碰撞衝擊掉了美好的信念和善意的理解,結果不是跳著腳分道揚鑣就是流著淚不歡而散。
譚項二人很幸運,如果當初的項林珠乖覺服從於譚稷明,或者譚稷明一味遷就項林珠的選擇,誰又能保證在朝夕相處的矛盾中倆人會不會越走越遠,而那些在平靜中耗盡的耐心和感情或許比突如其來的分離更讓人絕望。
當沉默寡言的項林珠變得如此通透擅表達,不知該如何言語的反成了譚稷明,不過他倒是挺享受這種轉變。
項林珠見他沒動靜,便偎過去靠著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