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楊和袁偉一前一後走進病房時,程書穎正躺在床上休息,吳燦珍喜笑顏開站起來迎接他倆。

程書穎看白楊還喘著粗氣,衣擺的扣子脫了線,正搖搖欲墜掛在那兒,再看袁偉的臉色也不見得好,腮幫子微微紅腫著,和吳燦珍說話時有些不太利索。

“你倆打架了?譚稷明呢?”

白楊臉色充滿鄙夷:“那沒出息的貨,跑了。”

“跑了?”程書穎疑惑,“跑哪兒去了?”

白楊又說:“你沒看新聞麼,昨兒淩晨沿海刮了場史詩級台風,還死了幾個人。丫的不知道哪根筋抽住了非要這會兒趕過去,人在跟前時不稀罕,這下知道急了,賤皮子。”

程書穎楞了好一會兒,後知後覺問他:“是不是項林珠回來了?他是不是去找項林珠了?”

她說話時看著白楊,白楊轉頭,卻見袁偉也盯著他看。

“我草,你們都不知道麼?”

二人仍舊齊刷刷看著他。

他解釋:“我他媽開始也不知道,是張祈雨告我的,就前不久的事兒。說項林珠從國外回來了,專門跑來北京找譚稷明求複合,可老譚不理她,她實在沒招兒了才找到張祈雨幫忙。”

程書穎道:“都分開好幾年了,這時候找來幹什麼,我說佳慧和他怎麼老沒進展,敢情是她跟這兒插了一杠子。”

“也不能這麼說。”白楊道,“老譚從頭到尾就沒打算複合,他都打算和胡佳慧結婚了,也跟項

林珠說了這事兒,那姑娘知道以後就走了,沒再纏著他。”

“那為什麼他這會兒又跑去找她?”

白楊咧嘴撒氣:“我怎麼知道,都他媽有病。”

卻見倚著門扉旁聽了半晌的張祈雨踱步進來。

“我看你還是勸你那同學和老譚掰了得了,倆人處了近半年都沒什麼進展,還結婚呢,這場台風刮得老譚找不著北了,結哪門子婚。看著吧,阿珠要有個什麼事兒老譚就不可能再找你那什麼佳慧,要是她沒什麼事兒。”她頓了頓,恍然大悟道,“要是她沒什麼事兒,他更不可能回來找胡佳慧。”

程書穎默了默,歎了口氣。

再看一直沉默不語的袁偉,竟也麵有所思的歎了口氣。

且說另一邊飛速趕去機場的譚稷明。

人的情緒和理智總是矛盾相爭,不分上下,極易致使大家在短期內看不清自己的心,不知道該如何抉擇。當被壓製的欲望像顆顆活躍的小分子,越反叛累積越大,等到了一個臨界點,隻需外界那麼小小一刺激,所有的禁錮嘩啦一下全崩盤,這下也不用糾結如何選擇了,隻能由著情緒被四處釋放,抓不回來也收不住。

他穿著直排扣風衣,邁著兩條長腿在機場大廳奔波,那皮鞋踩著地板噔噔作響。櫃台工作人員告訴他,因為突如其來的罕見台風,去沿海的航班已經停飛了,離那個城市最近的機場在二百七十公裏以外的汕頭。

“要買票嗎?”

他幾乎沒有猶豫:“買。”

接著他利用候機時間辦理了在汕頭的租車手續,後來經過三個來鍾頭的飛行終於抵達汕頭。因著加了不少錢,那租賃公司聽他的安排,早把汽車開去機場等候。

和送來車的人交接完畢之後,他便開著那輛凱美瑞順著沈海高速一路往北開去。

當熟悉的海味兒伴隨陣陣粘潮若有似無縈繞在鼻尖,他仿佛回到三年前的夏天。那些綠樹成蔭藍天白雲,軟言儂語的客家話以及白浪逐沙的海岸邊,讓他既感到久違又覺得陌生。

他開著車,耳畔時不時起伏鏗鏘有力的心跳聲。他是激動的,大腦卻是空白的,隻想著快速見到項林珠,確認她安然無恙,至於安然無恙之後的事兒,他沒時間也沒心思考慮。

就這樣,一路上他的神經始終維持高度興奮,不知渴不知餓也不知疲累,在開了近四小時的長途車後終於抵達目的地。可等他下了高速看到眼前的景象,心跳隨即漏了幾拍,漸漸沉至穀底。

那場超級台風席卷整座城市滿目瘡痍,掛著路標的電線杆栽倒在地,棵棵大樹連根拔起,撕裂的樹皮半尺來厚,露出新鮮嫩氣的內裏,四處可見著迷彩衣的消防官兵,偶有過路行人,卻高高挽起褲腿,小心蹚過半米來深的渾水。

路邊還有一輛轎車,被坍塌的矮牆砸中,車身不堪負重已經開裂好幾道兩指來寬的縫,車頭還勉強支撐斷成兩截的磚牆,前胎已然被這份重量壓得往裏凹陷。

好在南方多小道岔口,他握著方向盤四處尋路,這條不通便拐過彎繞行,行至一段兒又被阻擋,接著又退回去重選一條道兒,直到後來四麵八方實在無路可走,他於是靠邊撂下車,開始步行。

折騰一天,那會兒已經晚上近九點,陰沉的天空時不時傳來轟隆悶響,咕嚕嚕滾成一串兒,到底了碰撞出一聲炸天雷鳴。

他腳下的皮鞋早濕透了,褲腿都涮著水,風衣上也沾著泥,倒沒覺著有什麼,唯一的遺憾就是忘了帶支手電筒。因著大麵積停電,四周烏漆墨黑,他雖舉著手機卻仍被地上的狼藉絆得一腳深一腳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