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
天亮後,杜琪琪起床,沒有聞到飯菜的香味,也沒有聽到媽媽小心翼翼地叫她吃飯。
她心情和昨天一樣糟糕,怒氣衝衝闖進媽媽的房間,隨後,她看到媽媽靜靜地躺在床上,穿著最心愛的裙子,床邊扔著一個空袋子,是媽媽買來滅老鼠的藥……
……
蔡美鳳的葬禮是艾建中幫忙料理的。
那天一大早,艾俏和往常一樣坐車去上學,她拿著傘剛走到門口,就看到杜琪琪渾身濕淋淋地站在門外,手裏拿著一把刀,惡狠狠地盯著她,像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水鬼。
艾俏永遠都忘不了那個眼神,她大吃一驚,忙大聲喊艾建中和陳叔。
杜琪琪衝過來就要用刀捅她,被及時趕到的陳叔一腳踹開,跌坐在雨裏,刀子掉在地上。
艾建中也隨後跑出來,摟住艾俏,衝杜琪琪大聲吼道:“杜琪琪,你想幹什麼?”
杜琪琪長長的頭發粘在臉上,恨恨地瞪著艾俏,露出一個陰惻惻地笑:“我媽死了,你滿意了嗎?”
艾俏一震,下意識去看艾建中,艾建中就像被雷劈了一樣,整個人都懵了,黑著一張臉,兩腿發軟,搖搖欲墜。
“爸!”艾俏反過來扶住他,自己心裏也是翻江倒海的。
“琪琪,你媽她,她發生了什麼事?”艾建中把艾俏推給陳叔,自己走進雨裏,去拉杜琪琪,“你起來吧,進屋說。”
杜琪琪用力揮開他的手:“你滾開,就是你和你寶貝女兒害死了我媽,我要殺了你,殺了她,殺了你們姓艾的全家,要不是你們,我媽也不會死,是你們把她逼死的!”
艾建中一臉的懊悔,剛要說什麼,艾俏搶在他麵前質問道:“你媽死了怪我,我媽死了怪誰,你現在知道失去媽媽的痛苦了,那你有想過你媽也害我失去媽媽嗎,有想過我的痛苦嗎?”
“你媽死不關我的事,但我媽是你害死的!”杜琪琪咬牙切齒。
艾俏不禁冷笑,內心僅有的一絲同情也消散了。
杜琪琪就是她見過最自私自利的人,她媽媽的死都喚不醒她的良知,和她費再多口舌又有什麼用。
“陳叔,打電話報警吧!”艾俏說,“私闖民宅,持刀行凶,她可以去少管所裏住段時間了!”
出於對蔡美鳳的愧疚,艾建中阻攔了陳叔報警,讓他送艾俏去學校,並讓艾俏代杜琪琪向老師請假,自己則陪著杜琪琪去處理蔡美鳳的後事。
杜琪琪之所以來鬧這一出,是蔡美鳳臨終遺言裏告訴她的,蔡美鳳料定了艾建中會心軟,會對杜琪琪伸出援手。
她還給艾建中寫了信,請求他看在往日子情份上,幫忙照顧杜琪琪長大。
艾建中認為造成這場悲劇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因此他答應了蔡美鳳的請求,在辦完蔡美鳳的喪事之後,用自己的錢給杜琪琪買了一套精裝房,把她外婆接來與她同住,並給她們雇了一個保姆,為她們提供生活費直到杜琪琪大學畢業。
條件是杜琪琪必須轉學,再也不要出現在艾俏麵前。
杜琪琪接受了他的條件,從城東的瀾城附中轉去了城西的八中。
艾俏的生活從此變得風平浪靜。
連綿許久的陰雨在五一之前終於結束,久違的陽光仿佛劫後餘生一般從層層烏雲的包圍中掙脫出來,驅散了人們心頭的陰霾,大地在陽光的照耀下煥發出盎然生機。
兩天後,五一長假到來。
艾俏騙爸爸說要和倪悅悅出去玩,獨自一人來到長途車站,坐上了去長樂縣的客車。
她最近這段時間表現得非常好,加上江槐已經不在瀾城,艾建中沒有懷疑她,任由她去了。
坐了好幾個小時的車,她在午後到達了長樂縣城。
長樂縣以前是全國貧困縣,直到八十年代中期,才開始在花枝的帶領下養花致富,當時的縣委書記魏建國,也就是魏騁的父親,得到花枝的指點,以超前的眼光和決策,把長樂發展成綠色生態旅遊城市,一舉脫掉了貧困的帽子,成為全國聞名的富裕縣。
長樂縣離花廟鄉還有半小時的路程,艾俏一共隻去過一次,還是坐舅舅的車去的,後來又因為受傷失憶,早已把路線忘得一幹二淨。
好在花廟是人們來長樂旅遊必須要去的景點,現在又正趕上五一,車站到處都是拉客的車輛。
艾俏不敢隨便亂坐車,最後選擇了城鄉公交。
車子出了城區,立刻就像駛入了一片花海,公路兩旁全是花田,姹紫嫣紅,一望無際,連空氣中都彌漫著花香,村莊農舍掩映其中,像童話的世界。
艾俏貪婪地望著窗外的美景,心中無限感慨,小時候的記憶隨著公路的延伸慢慢浮現,江槐最開始的形象也越來越清晰。
初見江槐,是到姥姥家的第三天,三天當中,村裏的小朋友一撥又一撥地來看她,與其說是看,不如說是參觀,參觀一個來自不同世界的小公主。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就一個人偷偷跑出去玩,在後山的山腳下,她遇到了江槐。
她不認識江槐,卻一下子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因為姥姥無比詳盡地向她描述過江槐的樣子,然而鄭重其事地告訴她,千萬千萬不要和江槐玩。
江槐當時渾身都是泥,卷著褲腿在小溪裏抓魚,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轉頭看了一眼。
他的臉真髒,像個花臉貓,和那些去姥姥家看她的男孩子沒什麼區別,唯一不同的,就是那雙揉雜著清澈與桀驁的眼睛,仿佛帶著一種直擊人心的魔力,一下子就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你誰呀?”江槐直起腰,抹了一把臉,粗聲粗氣地問她,甚至還往小溪裏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