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她的笑容益發甜美,嗓音輕柔。“他站在我麵前,身材魁梧、麵容英俊,氣質是那麼的高雅不群,簡直就是我的夢中情人,我的心立刻淪陷了。我對他漾起一抹自認為最美麗的笑容,告訴他我迷路了,而他也衝著我微微一笑,眼中帶著濃濃愛意,自告奮勇地要送我回家……”
說到這兒,張月娘的眼中綻出夢幻般的色彩,整個人都亮了起來,可不知為什麼,方玉兒的心卻縮得如米粒般大小,不由自主地緊抓住蕭天逸的手臂,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被方玉兒這麼一抓,蕭天逸側過身子擋住張月娘的視線,悄悄地在方玉兒耳邊交代著。“你快去告訴馬總管,叫他請大夫來!”
“逸兒,你在說什麼?”張月娘不悅地回過頭。“你以為我腦子有問題嗎?我告訴你,我清醒得很!”說著又吃吃地笑了起來。“我隻是太高興了……”
對上她明亮但空洞無神的瞳眸,蕭天逸黯然無語,胸臆間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悵,而站在他身後的方玉兒,眼淚都快滴出來了。
“怎麼,都不理我?”張月娘回首瞟了眼蕭天逸和方玉兒,口中喃喃道:“還是王爺和謙兒對我最好,永遠不會嫌棄我。”她的眼睛驀地一亮。“王爺、謙兒你們等等我,娘馬上就來找你們了,我們一家人馬上就可以開開心心在一起,永遠不會分開……”
“月姨,不可!”
“張阿姨,不可!”
蕭天逸和方玉兒心中陡然一驚,不約而同失聲叫了出來。
“怎麼?你們以為我想不開嗎?”張月娘撇過臉,癡癡一笑。“我才沒那麼傻呢,能見到他們我高興都還來不及,哪裏是想不開……”
看樣子,得找幾個人守住月姨才行,蕭天逸正在心裏盤算,樓下卻忽然傳來馬總管的聲音。“世子,聖旨到了。”
真是愈忙愈亂!唉,先接了聖旨再說吧。
“玉兒,你在這裏好好陪著月姨,我去去就來。”蕭天逸反覆叮囑方玉兒幾句後,隨即出樓而去。
春寒料峭,寒氣逼人,此時雖是正午,天色卻陰沉得猶如黃昏。陰冷幹燥的空氣吸入胸腔,蕭天逸不禁長歎一聲,來到前院大廳。
富麗堂皇的王府大廳內,香爐桌案早已擺好,張公公手捧聖旨居中而立,身後則站著一票隨行侍衛。
見他進來,張公公連忙拉開聖旨。“永安王世子穆子逸聽旨!”
蕭天逸趕緊跪下。
張公公尖著嗓子將賜封他為永安王的聖旨宣讀了一遍,收起聖旨後又安慰了他幾句,還拉拉雜雜同他講一大堆聖上對他寄以厚望、希望他好好治理西北的話,方才心滿意足地離府而去。
被冊封為永安王,蕭天逸並無半點欣喜之情,耳邊聽著恭維的話語,他的心頭愈加沉重。呆了半晌後才默然出廳,獨自一人回到小樓。
廂房裏靜悄悄的,燃著檀香。張月娘沉沉睡在床上,小翠靠站在床邊,方玉兒則托著下巴,凝斂起翦水般的黑眸,癡然望著窗外。
陽光破雲而出,散發著淒冷的光澤,輕柔的柳絮漫天飛舞,一如她此時飄忽的心緒,叫人無法捉摸。方玉兒分不清那是對穆伯伯的哀痛,還是對張阿姨的同情,是對蕭大哥的眷戀,還是對將來的希翼……
踏著柔軟的地毯,蕭天逸悄然走進廂房,淡雅的清香縈繞室內,讓他緊繃的神經放鬆許多,悵然若失的心緒也稍稍平複。
注意到他進來,小翠趕緊矮下半個身子請安,方玉兒聽見聲響,也跟著回過頭來。
“噓!”蕭天逸把食指比到唇間。“別吵醒她。”他輕輕地說著,而後拉著方玉兒的手步出小樓。
“月姨怎麼睡了?”他問。
“剛剛大夫來看過了,給她開了一副安神藥,她吃下去後,馬上就睡著了。”
蕭天逸點了點頭。“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她思勞過度,積鬱成疾,要靜下心來好好修養,千萬不能再受什麼刺激。”
蕭天逸又點點頭,無言地將她摟在懷裏,用下巴輕輕觸碰著她柔嫩的麵頰。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玉兒,我已經被冊封為永安王了,接下來會很忙。”他伸手撫過她的秀發。“我虧欠月姨太多,這陣子,就勞煩你多陪陪她。”
“嗯。”方玉兒抿了抿唇。“你放心好了,一切包在我身上。”她反正是來陪人的,陪誰都一樣。
不料在第二天夜裏,一串刺耳的尖叫聲從那座不起眼的小樓裏陡然傳出。
“不得了了——夫人吞金了!夫人吞金了!”
從夢中驚醒,方玉兒無力地靠坐在床邊,腦子裏一片空蕩蕩的,想不到張阿姨終究還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