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典——曾經滄海(1 / 3)

別來春半,觸日愁腸斷。砌下落梅如血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隨著吟詠之聲慢慢褪去,憂傷的琴音嘎然而止,寒星隨抬頭望著落下的白梅,整整三載,花開了還謝,謝了還開,他雖不像詩中所說離恨恰如春草,可那悔恨確是更行更遠還生。

站起身子拂去落花,抱著白玉琴慢慢一步步走回石屋,這三年來已磨盡了他全部的期盼,由日日守著宇文淩烈的床邊到如今的花下撫琴,不變的隻有看到沉眠中的睡顏的疼痛。

拿起梳子走進床邊,撐起已躺臥三年的身子,讓他半倚身上,細細梳起了那被自己精心嗬護的長發。

曾聽月洛說起,沉眠之人若露死相,必從發端延至全身,之後藥石罔效,由淩烈躺下的那天,自己便每天為淩烈梳一次頭發,從未疏忽過,也不敢疏忽。

這三年來,這頭長發在自己打理下越顯光澤,可惜主人沉睡,連帶讓頭發也失了靈性,隻沉沉地垂在自己掌下,任由自己把弄。

「淩烈,你要睡到何時?你可知你錯過多少與我相聚的光陰,你念念不忘的朝朝暮暮早已到來,你卻賭著性子不肯睜眼,你當初不願與我許下『同生共死』的承諾,卻又枉顧與我相守無多的遺恨,你這樣,叫我該何去何從?」

親吻了一下發端,寒星隨抱緊在懷中毫無生氣的軀體,即便是聖人,在這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失望中,隻怕也是會憤怒難當吧?何曾想過,自己竟也蘊藏著如此之深的情感,每一日的時光逝去,情愛便加深一分。

事到如今,也隻是例行公事的誘哄著宇文淩烈睜眼,心中早已立下伴他永生永世、永不言悔的承諾,或許他不醒來反倒利了自己,或許淩烈會這樣沉睡下去,不老不死,在自己每次回頭時,他都會在原處,伴著自己。

如此安慰著,寒星隨把有些冰涼的軀體放進被中,細細捏好被角,不讓宇文淩烈受到寒意半分,隨後便走出房門向梅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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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靈千妤的祭日,失去了盅保護的自己,在恢複記憶後,再難壓抑住積聚的情感,他會思念、他會悔恨、他會負疚、更會痛心。

靈千妤為他所作的一切一切他銘記於心,對宇文淩烈失去靈千妤的痛他感同身受,在如今宇文淩烈無能為力的境況下,自己理應該替他盡點孝心。

巧勁用鐵犁把四周的泥土翻鬆了一下,把滿是鬱香的梅花瓣埋進土裏,提來清水清洗墓碑,這樣下來竟也耗了半日光陰。

寒星隨望向即將日沉的天,隨即走回石屋拿出水果祭品,一一擺放在墳前,又鋪了塊幹淨的油布在離墳邊最近的梅樹下,寒星隨佇立在自己親手所刻的墓碑前:「算來也有七、八年的光陰了,不知你在地府活得如意否?若能早日投胎,也盼你把前生事忘盡,背負前生記憶,會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話雖是對著墓碑而講,思緒卻轉到了那前生的爹,如今擁有兩世記憶的男人身上。一年多前,他強行衝破梅林,請求自己說出月洛的下落,可惜的是,在三年前那一刻分手後,他就再也沒與月洛有半分聯絡。

他不懂這兩人之前發生了何事,他也不想追問,月洛既然躲他必有道理,更何況,月洛一旦下了決心,那會是比自己更為堅決,姑且不論其它,光『長生不老』這項,就足以讓月洛躲他千年百載。

輕歎一記,回身向那敞開的窗子走去,輕躍進那溫意滿室的房間。

失了盅的控製的自己,果真是越來越沒耐心,不過,想想也是,當年自己定格年歲時才剛過二十壽辰,月洛為防自己熬不住那年年如同一日的苦悶,也為了以後的清修靜心,便花了一載光陰練出了盅給自己。也讓自己還沒來得及放肆,便收斂了性情,直到如今才釋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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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至床前,挑了一襲新衣替宇文淩烈換上,寒星隨輕輕抱起這無力的身軀,便向梅林而去。

這三年間不想宇文淩烈整天窩在床上,他早已習慣了抱著那失去魂靈的軀體四處奔忙,至少這也算是一份參與。

把宇文淩烈放在油布上,寒星隨與他雙雙倚進已不知有多大歲數的梅樹根下,任由風吹起陣陣梅花,把自己與宇文淩烈淹沒,那熏染入耳的香氣讓人心曠神怡,張開外袍把宇文淩烈整個人收進懷中,寒星隨慢慢沉浸在宇文淩烈的睡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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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月上梢頭,枝影繁疏在風中搖擺不定,恍然間一條人影佇立墳前雙手執拜,異樣的虔誠。

好一會兒人影回首,目光隨著層層枝葉下透出的輕微月色移向那被花瓣幾乎深埋的兩人,嘴角似笑非笑,臉頰確是掛滿了晶瑩的淚珠。

俯下身子,幾近透明的手指輕觸進宇文淩烈那稍露在外袍下的冰涼手指,一道柔和的光影閃過,隨著接觸的兩指,另一條人影徐徐升了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