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下班回家,看見阿曉在桌上留條說,今晚有加班,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家。我看著手中的菜,悶悶的歎氣,明天休假,原本預定今晚會有個豐盛的晚餐的。自己簡單地吃了點,我想著從來都沒去過附近的休閑場所去看看,順便也好去探探阿曉,給他帶點夜宵。

我覺得對阿曉,漸漸有種相依為命的意識。我不喜歡太過熱鬧,厭惡擁擠喧囂的人群,卻又害怕一個人獨處時,那股讓人難以忍受的空氣停滯氣息。讓我有種被遺棄的悲涼感。

“BLUEROSE。”我再次確認了一下酒吧名,提著食品盒走了進去。從大門進進出出的幾乎都是清一色的男性,我注意到這個問題,不免有些驚訝。這是一家gaybar。吧內裝修氣派,別具一格,地方也頗大,看來在這個城市應該很有名氣。隻是我來此地好幾月,卻從不曾到這種地方玩過。今晚到這裏來,也是因為它裏寓所較近,而自己又依稀記得阿曉提過這個名字。

原先希望能在這裏見到阿曉的心情淡去。我不希望他常在gaybar工作。意識裏我把阿曉當弟弟看,塌實一個純潔充滿陽光氣息的孩子,雖然他比我隻小3歲。

目光隨意晃了下四周,我打算回去。吧台附近的一個角落裏突然有些嘈雜,接著燈光亮起,一下適應不了強光我眯起了眼。

“親愛的各位來賓,下麵是本店特意為各位準備的周末特餐,希望各位喜歡。”

等眼睛適應過來後,便看見了台上站著的阿曉。和其他男孩一樣,他穿著黑色緊身無袖小皮馬夾,下身是同樣箍臀皮短褲,露出他修長白皙的雙腿。緊接著,在轟然而起的讚賞叫好聲裏,穿著性感的男孩們在台上跳著貼身熱舞。

我忽然間明白阿曉為什麼從來不邀我來看他的現場表演,甚至很少提起他的工作了。

僅僅是一瞬間,我又有了一種後悔的感覺。一種親手碎掉美好事物的悔恨感。

一如曾經翻開日記的那刻。

“我能請你喝一杯嗎?”

當我離去之際,一個悅耳的男人聲音傳來。

眼睛斜斜撇到一個身影。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在不遠處笑著對我舉杯。我乘著樂聲隻當沒聽見,徑直走離人群中心,低著頭向大門而去。

經過側門時,先前的嗓音再次響起,這次聲調高了不少,他大概真以為我沒聽見吧。

抬首便見,先前那男人靠在側門邊含笑看著我。看得清楚後,才發現他年齡並不如他的身形看來那樣年輕。一張臉龐無論誰目光觸及都會在上麵感到一種久曆人情世故的滄桑與成熟。

這個男人,我看不準他的年齡。氣質上不可掩蓋的沉穩與成熟讓人覺得他已年屆四十,可他眼中的精銳氣息及外表的挺拔又讓人以為他不過三十有餘。

“裏麵太吵,這裏要好些。”男人笑得彬彬有禮。

我靜靜地看著那張魅力十足的成熟麵孔,總覺得這彬彬有禮的笑臉讓我有種似曾相識的熟稔感。我回憶著,以前同學中有沒有和他相似的。

所謂感覺,便是人瞬間產生的一種意識,等你若真正定下心來想抓牢時,它卻又攸忽不見了蹤影。我有些閃神。

“肯賞光嗎?要不,我們換個地方怎樣?”男人頗具興味的眼神睨著我,等待回答。突然間,他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急忙說道,“我叫李浩然,今年四十有五。自由職業者。”他一口氣介紹完自己,卻並沒像一般人那樣接著詢問我的情況。不過,那並不代表他沒有意願不想知道。雖第一次來,我對這種地方搭訕的人的目的卻再清楚不過。

正要回答,猛聽到前廳中人群裏一陣轟然夾著喝彩叫好,抬頭一看,脖子頓時有些僵硬。舞台上,阿曉被一個很高大的男人扯住上衣親吻。這個熱吻沸騰了整個現場。那男人的手還在他赤裸的身上蛇一樣的遊走。

我覺得頭忽然痛起來。

“怎麼,台上是你的熟人嗎?”這句話讓我醒起身旁還有他人存在。

“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不打算一起喝一杯嗎?”他看上去仍沒死心。突然他目光瞅著台上那邊曖昧地一笑,“你那朋友在看你哦。”

我下意識地望向台上,阿曉似乎真看見了我,頭朝著我所站的方向,怔怔地站著。我不待與他目光交彙看清他的表情就把頭轉了回來。

“不好意思,我不會喝酒。”

“沒關係,咖啡也行。”

我停下腳步,語氣無奈:“先生,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不必浪費精力了。”

我快步走出酒吧。

***

把還是溫熱的飯盒往桌上一放,我坐在沙發上便不動了。腦中還不斷回放店中看見的那幕,甚至止不住想,除了這種算是煽情的場麵,阿曉還會不會有其他的……

突然間,想抽支煙。下樓到附近超市買了包。回來時,四下裏望望,心裏不免有些奇怪,很難得的,今天寧揚竟沒有在我周圍出現。

阿曉回來時,我坐在沙發上看深夜節目。

“你在等我?”沉默很久後的開口。我關掉電視,沒有否認。

“你想問什麼?該看的不是都已經看到了嗎?”語氣的冷凝,讓我懷疑眼前的這個人和平時在我麵前撒嬌賣乖的男孩不是同一個人。

看著這種表情,我覺得自己是不是問了自己不該問的事。雖然目前我和他住一起、吃一起,和他很投緣,甚至有種把他當親人當弟弟看的感覺,但這隻是我的認為。或許對方隻是拿我當一個普通的合租人來看,止於一個普通朋友而已。想到這點,我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今天去店裏是想給你帶點夜宵,順便去看看,”我拿著飯盒問,“你餓不餓,我去熱一下。”

“你瞧不起我是不是?你覺得我做這種工作很下賤是不是?”背後的男孩用生鐵般的聲音質問我。

“阿曉,我從來沒這麼想過。”

“你有。可能連你自己也不知道,你那一刻的眼神有多失望!”他朝著我竭力低吼。

失望?我真的有嗎?我辭竭。

男孩走到我麵前,紅著眼瞪著我:“如果你連這個都看不慣,那若是我告訴你,我不僅和男人吻過,還和男人做過,你會怎樣?”他嘴角泛起自虐似的殘忍笑容,“是不是嚇著了,說話啊,司希哥。”

“阿曉,你是在氣我自作主張跑到店裏去,所以才故意將這些氣話對不對?”我問,不相信事情有這麼糟糕。

“氣話?”阿曉哈哈一笑,“你想想我連高中也沒畢業,如果不是做那種出賣自己的事,能賺那麼多,能住得起這麼好的單身公寓?!”

話一說完,客廳裏霎時悄然無聲。眼前的男孩像一個被撕開傷口後呲牙咧嘴嗷嗷痛叫的幼獸。他急需撫慰,可我卻不知該怎樣撫慰。

“你現在看著這樣的我覺得惡心、覺得肮髒吧。”

“阿曉。”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就是這樣想的。我是個下賤惡心的男妓……”房門在喃喃低語中砰地關上。我走到緊閉的門前,敲了兩下,意料中的沒有理會。

“阿曉,如果你是氣我不該擅作主張去你工作的地方,那我道歉。這個城市裏,我隻有你這麼一個親近的朋友,甚至,某種程度上,我把你當成親人,當然,這隻是我單方麵的想法。我並沒有權力幹涉屬於你自己的生活。但,我沒有瞧不起你。我說的是實話。”

時間已經很晚,我依舊醒著。這件事後,我和阿曉之間的諧和將不會再現?對明天會出現怎樣的相處模式,我感覺,就像一組不盡人意的未知方程式,無法估量。

清脆的敲門聲在深夜顯得格外清晰。

“司希哥,你睡了嗎?”門外響起阿曉小心翼翼地聲音。現在是淩晨三點,阿曉現在找我做什麼?我緩緩閉上眼睛。門被輕輕旋開又輕輕合上。

阿曉微熱的鼻息在我耳邊吐翕。手指在我臉上來回輕撫,我直覺不會就這樣停止。接著,阿曉吻了我。

吻得很輕,似乎擔心把我驚醒。

“討厭我了吧?可是,我是這麼努力地在你眼前做一個乖小孩,還是被你不經意地剝掉了全部的偽裝。我知道你是被我嚇到了,雖然你說你沒有。”

語聲輕得仿佛夢中囈語,漸漸帶上了嗚咽的聲調,“我是那麼努力,甚至退掉了很多生意,很認真地做一個你眼中的乖小孩……還是被你發現了。”

一直到阿曉回自己房間,我才睜開眼,心不規則地跳動著。

明天,我和阿曉將會是一種怎樣的相處模式?

不隻一點,

我的迷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