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銷金(2 / 2)

他以一人之力震懾住整個顏水宮,靠的並不隻是自身的武功。南宮輕輕一歎,聲音不大卻很清晰:“我知道,就算是皇帝,也勉強不了你。我看得出,你不是屈從命運的人,這次和親,肯定是你自己要求的吧。”

段菲菲慘然一笑,聽他又道:“和親之後西戎到底還有沒有能力用兵,就要看你一人了。隻是你是否想過,萬一你沒有很好地完成和親的任務,惹怒了西戎王,大軍壓境之時,現在正值內亂,國內並無可擋兵之將啊。”

“你對自己很有信心,卻沒想到萬一失手,會枉死多少人命啊。”

“可是,就算我不去和親,西戎就不會發動叛亂了嗎?你不要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段菲菲反詰,“早晚都是打,不如先發製人,給他們來個措手不及!”

南宮點點頭,沉聲道:“我明白。”

段菲菲心潮翻湧,本又欲反唇相譏,卻被南宮溫潤的手指按住嘴唇。“這裏人多眼雜,你不要多說。”南宮看向滿天星空,“箭在弦上,已無退路。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支持。”

“因為你不是為你自己。”

夜深了,窗外的灌木被風穿透,搖曳著沙沙的響聲,卻越顯得靜謐。銷金樓的燈火漸漸一盞盞地熄滅了,而她卻久久不能入睡。

不論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南宮公子,我見你殺顏臻時的眼神,是那麼銳利冰冷,殘酷得讓人心底發寒,而你方才的話,溫潤得仿佛含情脈脈的低語。我到底該相信何時的你?或者說,我所看見的任何一個時候,都不是真的你?

她和衣起身,赤腳走出門去。悄悄地看了眼南宮房間虛掩的房門,她抬起手來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歎了口氣,慢慢走了回去。

第二日,西戎的使者就要到了,段菲菲穿上了盛裝,一直端坐不語。接親的隊伍天擦黑才姍姍來遲,原來路上遇到了馬賊,損失慘重,在汴州休息了一晚才重新出發。隊伍的首領名叫嘉衡,衣著華貴,氣度不凡,屬下對其點頭哈腰惟命是從。為人卻很隨意,臉上總是帶著看不清的迷離淺笑,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據說還在中原求學過幾年,寫得一手漂亮的字。看到段菲菲,他立刻兩眼放光,當即說眾人一路辛苦,還在這裏等了許久,真是對不住,要請郡主進一頓豐盛的晚餐。

在嘉衡的邀請之下,段菲菲換了一身輕軟的西域裝束,與南宮等人一起走進了對麵的銷金樓。他對銷金樓大加誇讚,說這裏是整個西域最大的坊肆,裏麵有回紇最好的葡萄美酒,波斯最漂亮的美女舞姬,就連腳邊隨意擺放的香爐,燃燒著的都是來自天竺最名貴的香料。

在到處偷偷打聽終於知道銷金樓是做什麼用的時候,杜秋微開始鄙視這些道貌岸然的人了。雖然嘉衡並沒有強調過自己是正人君子,可他作為一國重臣,竟然對邊境地區這樣的地方做到了如指掌,如數家珍,真是令人惡寒的事情。

其實杜秋微這樣的想法真的是冤枉了他。銷金樓是整個西域最大最豪華的酒樓,不知道此地的人寥寥無幾,知道而沒進去過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了。去西域的商旅都會佇足在這裏停留一會兒,以激勵賺大錢的決心;會中原的商旅一般都會繞道而行,如果抵不住誘惑的話,這幾年的辛苦就都白費了。這是個名副其實的銷金窟,也是聞名遐邇的讓人又愛又恨卻欲罷不能的地方。

這裏一般不歡迎女客,可並不代表他們不歡迎女貴客。不知那個叫嘉衡的出示了什麼東西,幾個下人立刻唯唯諾諾地帶他們繞過主廳,去了右邊的一大幢稍微樸素的樓閣。說這裏稍微樸素,是因為這裏的雕梁畫棟不像主樓一樣貼滿了亮閃閃的金箔,看起來沒那麼富麗堂皇了,可是木材散發出的淡淡異香還是讓人不敢輕視這些材料,連摸一下都小心翼翼的。

走過前廳的時候,杜秋微和段菲菲幾乎要把頭低得埋到了地上。對麵,胡琴奏出的靡靡之音在嘈雜中回響不休,身披彩繪金箔的女子裸露著大片雪白地肌膚,跳著勾魂攝魄的舞蹈,幾個穿金戴銀的漢子看得嘴都合不攏了,口水連成線墜在錦繡衣裳之上,卻毫不發覺。

杜秋微打了個寒戰,與段菲菲對視一眼,臉上都是一團紅暈。眾人跟著嘉衡進了一個富麗堂皇卻不是很大的包間,坐定之後,隻聽嘉衡朗聲笑道:“西域不必中原富庶,這兒就是最好的一間酒肆了,如此簡陋,還請郡主殿下不要嫌棄啊。”他看著段菲菲紅撲撲的臉,不由訝然,“郡主可是熱了?紅纓,給貴客打扇。”

話音剛落,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進來的紅衣女子半低著頭,放下端著的翡翠盤,從懷裏拿出一柄團扇,不聲不響地給段菲菲扇了起來。一股清新的暖香混合著這裏紙醉金迷的魅香鑽入鼻息,惹得人直想打噴嚏。這個紅衣女子內著豔紅色抹胸,外罩殷紅鑲著金邊的大袖衫,大片如凝脂般的肌膚裸露著,胸前紋著一朵不知名的紅色牡丹,花枝蔓延進抹胸之中,極易引人遐想。

“我不冷,你下去吧。”不知為何,見到這個女子,段菲菲沒來由地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