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滴血的失算(1 / 3)

一滴血,一次失算。

藍淩失算了。在他還沒有察覺的時候,失算在一滴血上。而且,已是他第二次因血而失算。

他的第一次失算,失在初天嬋,失在他的血魂。就在那對他來說隻是彈指一揮間的百年之前,那個他用盡了百般心思去愛慰的女人背叛了他,隻背叛了一滴經血,為了與另一滴精血結合,孕育出一個純粹屬於人類的生命,繼承她的江山。從那一天起,他才真正成了魔物,成了一個一心成仙、殘忍無情的魔物。而在那之前,他也隻是一個妖,一個如同宇文刹一般癡心的妖。

而他的第二次失算,失在藍濯彥,失在他那柄無情的“利劍“。原本他那一卦算得可謂精準無比。他早算出了這對奇跡般出生於妖腹的神子會與千年血妖產生牽連,而真正牽絆其中的必定是那男娃。所以,他才當即掐斷了他的情弦。

那時他恰好已經用盡各種兵不血刃之法殺了八百妖怪,幾乎技窮;而千年血妖的魂魄卻可以以一抵百,隻要控製住男娃,等於不費吹灰之力多殺了百妖,事半功倍!

可是,他卻萬萬想不到,在二十二年之後,藍濯彥終於與血妖相逢,竟將一枚定妖釘打入了他的胸膛;其後,又不得不用自己的一滴血為引,替他將那釘取出。

更加意想不到的是,那妖會趁機將自己的一滴血過到了藍濯彥的體內,令他有了一滴血中包含的那一點點零星情愫。這一點點的情愫雖遠不足以溫熱他清冷的血,卻終令他產生了一絲對“情”的迷惘。而他適才利用宇文刹的幻影所做出的那番試探,反倒成了一次恰到好處的刺激,令那滴血在藍濯彥的體內沸騰了!

沸騰的結果便是,即使藍淩已然收了法術,那妖怪的影子卻依舊在藍濯彥心中徘徊不去。

這本該是情,可藍濯彥無情。因此麵對這樣的迷惘與不安時,突遭觸動,他胸中升騰起來的也隻能是躁動的怒火。終於,他再也難以忍受左腕肌膚之下陣陣騷動,那怒火便牽引著他,掀了錦被紗帳,重披血色紅衣,又一次在月下追尋妖的氣息而去。

楊柳岸堤,渺然寂靜。

遙見衣袂隨風,凜冽激揚。有那麼一瞬,籠了空中一輪將滿未滿的月,好似血霧淒迷,美得銳利殘忍,卻又蠱惑人心。

或是,該說妖心更為確切。

宇文刹微笑,看著藍濯彥一如既往般挾風帶勢,落在自己麵前,翕動著那雙狠毒薄唇,冷然喚出他的名:“宇文刹。”

至少,不是妖孽。

“血魂。”宇文刹滿足地勾了唇角,吸進麵前之人身上散發出的特有的馨香,血香。血妖永世抗拒不得的血香。上前卻隻掬起一縷烏絲,握在掌心,冷凝似水。“你比我所想的來得還要快些。”

“你來風都城中做什麼?”藍濯彥揚了眼廉望著宇文刹,目光如箭,好似要將他生生看穿兩個洞來。

“要回我的妖珠。”宇文刹輕歎,竭力壓抑著體內蠢蠢欲動的欲念。“我把它留在你體內,本是想多留一個拐你前來見我的借口。不過此時,卻不得不提前將它拿回。”

“妖珠?什麼妖珠?”藍濯彥聞言,一雙精湛瞳眸驀然瞠大,凜了兩道墨黑劍眉,右手已搭上了懸在左腰間的那柄劍,殺氣毫不留情地滾滾而至!

欣賞著殺意濃烈的豔紅美景,宇文刹隻是背靠百年垂楊粗糙的軀幹,將唇邊的笑弧又加大了些:“你惱怒的時候,總喜歡瞪眼。瞪大了眼,反倒比平日還多了幾分可親可愛。”

話出了口,果見這傲到骨子裏之人怒火又上升幾分,竟就燒到了眼梢。悠悠一抹紅,魅惑嫣然。

“我說過,我不是婦人女子,也不是前來聽你胡言亂語的!”

“沒有人會當你是婦人女子。我說你可親可愛,隻因為你在我心中。你是我心尖那一滴血。”宇文刹笑道,隻歎造化不僅弄人,卻連妖也要戲耍。看那人紅袍皂靴、寬肩窄腰,昂然而立,比尋常男子還要多出幾分氣勢威儀,可他偏就戀上了這剛健銳利的須眉之姿,一見傾心……

“一滴血?若不想那一滴血化為一柄劍,就立刻回答我,你的妖珠怎會在我體內,你究竟有何居心?”

好決絕的話,真是郎心似鐵。明明覺察得到他心中漣漪波動,為何總抓不到一絲溫情?世上當真有全然無情之人嗎?他不知道。隻是十分清楚,自己終究還是需要回報的。臨近月盈,體內妖氣最盛,欲念也隨之頻動不已。怎奈何那人此刻背風而立,血樣醇香撲鼻而來,叫他如何忍受?他雖有了人形,可本質到底還是野獸。野獸與人不同,野獸的欲望很單純,所以他們從不壓抑。

“好吧,血魂,你過來。隻要你肯到我的身邊來,我就回答你的問題。”

藍濯彥聽了此話隻是略略斂眉,隨即冷冷一笑,走上前來。這一笑,帶了兩分不屑,三分挑釁,卻有五分威脅。人通常隻有在覺得自己受到了威脅時,才會反過來威脅對方。他並不如表麵那般氣定神閑,他的心慌亂了。他們靠得越近,藍濯彥的心便跳得越快。宇文刹感覺得到。

“說。”終於,藍濯彥在宇文刹麵前立定,隻吐出一個字。因為,他在暗自屏息。

“我把妖珠度給你,是為了保住你的性命。那日,你險些溺斃在靜月湖中,我救你起來時,你已元氣大傷。因此,我才暫且將妖珠度入你的體內,助你修精養氣,盡速複原。除此之外,唯一的居心也隻是想借機多親近你一回罷了。”

宇文刹淡淡笑答,指尖輕揚,纏繞住一縷隨風飛舞、拂過麵頰的青絲。藍濯彥隻一彈指,便將那縷發絲扼斷!之後,或許是本能灼熱起來的呼吸讓他不適了,隻見他不著痕跡微微別開頭去,咬牙道:“如何才能將妖珠還給你?”

“閉眼,張口,我自會取回。”眼神宛轉撫過那雙薄唇,宇文刹說道。

話音才落,藍濯彥的臉已紅了。不過,他是一個男人。如他這般的男人自然不可能因為一句暗含挑逗的言辭便羞澀麵熱。他臉紅,是因為他惱怒。

那風中暗香本就令他莫名忐忑,宇文刹的話正似一支塗滿了懾魂毒液的箭,砰的射中了他胸口要害,不等他掙紮,那毒液便已滲入他的四肢百骸!

“不——不準——”如臨大敵般自齒隙中吐出字句,卻已斷斷續續被碾碎在唇間……那柔軟靈動、奸狡如蛇之物硬是探入他的齒間,長驅直入,將毒涎沁入他的咽喉……纏繞,纏繞,不僅纏繞著他,也誘惑著他的舌進入那濡濕滾燙之所,沾染浸透那邪佞香涎。昏眩中,胸膛驀地一熱,有什麼穿透衣襟貼合炙烤上來。撫過那一側刺痛難忍之處,彈撥般一陣狂肆燃揉……腰下隻有一刻酥軟,胯間脈動便被一同樣熾熱堅硬之物死死抵住,反反複覆碾磨而過……一時之間令他幾近崩潰!

“唔……不……妖術——”

耳邊,藍濯彥猶自咬牙,倔強地不肯放棄。宇文刹隻是一笑,擁緊那副矯健有力的窄腰。

妖術嗎?其實隻是雄獸的小小伎倆而已。為了吸引心儀的伴侶,將誘惑的體息施放散發到極至,形成一張天羅地網,將他籠罩在其中。他掙紮得越是劇烈——血液就會沸騰得越厲害,自己也會因此而陷得越深!如同當真中了魔咒一般!

或者……無論對人還是對妖,愛欲糾葛本就是最為致命的魔咒,妖珠早已取回了,體內那股炙焰卻愈燃愈烈,烈得遠遠超出了他可以掌控的範圍。

藍濯彥終究隻是一個人類,一旦失了先機,便再難與宇文刹的妖力對抗,既避不開他的唇舌,也躲不掉糾纏而上的四肢。重重跌倒在那刺人的草業中時,他甚至不能確定這場“廝殺“究竟要往何方演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