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3 / 3)

婉兒拉他一下:“我們到沙灘的另一邊。”

尤烈木然跟著她走,突然,婉兒好象踢到一聲石頭,幾乎倒在地上,尤烈連忙走過去扶住她。她乘機依偎在尤烈的懷裏,用手搭著他的肩膊,尤烈突然緊緊抱她,口中喃喃的。婉兒閉上眼睛,仰起臉,把嘴湊過去,尤烈正要低頭吻她,驀地發覺懷中的人不是素心,他慌忙把婉兒推開。

“對不起!”

“哎!”婉兒頓足哭嚷:“你討厭我,你根本不喜歡我!”

“不,我喜歡你,真的!”尤烈感到歉疚。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在想著李素心,你忘不了她。”

“我承認還不能忘記她,但是,我一定設法忘記她,相信我。”

“真的呀?”

“真的。我有點疲倦,想早點回家,明天我們開快艇出海。”

“好啊……”

尤烈回家,洗過澡,人和心都很疲倦;可是,怎樣也睡不著,每次在外麵碰見素心都是這樣,她的影子總要繞上他一整天。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歡樂日子,一幕幕的在他腦海中重演。

他經常責備自己,為什幺要戀愛,第一次墮入情網,就給人玩弄、給人報複。被人拋棄,最不幸的,和素心分手後,他竟然不能再適應過去花天酒地的日子,每天讓回憶、痛苦、空虛、孤寂、迷惘吞噬著他的心靈。

為了尤爺爺的健康,為了他自己,唯一可行的,是盡快和婉兒結婚。婉兒雖非其所愛;然而,難道真的要自我折磨一生至死?

尤烈痛苦,但是,他絕不肯要回素心,縱使他肯原諒她。

素心比他更痛苦,以前和尤烈在一起有多好!尤烈愛她、遷就她、寵她。她鬧情緒,可以向尤烈撒嬌、發脾氣。她從來不擔心寂寞,因為尤烈一天到晚都在她身邊,事到如今,她才領悟尤烈是多幺的愛她,沒有尤烈,她又是如何的孤單、淒迷,一天過去像是等待了一個世紀。尤烈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她既妒忌又心痛,但是,她又能怪尤烈嗎?過去,她傷害他實在太深,他不因此而瘋狂總算幸運。現在,和他一起的女孩子,並不是玉凰她們,是個天真純潔的女學生,從她的眼中,看得出她非常愛尤烈。素心自從見過她之後晚晚發噩夢,夢見尤烈拖著婉兒,婉兒穿著雪白的婚紗。

每天醒來,襟枕盡濕!她已和所有的朋友告別,現在隻有她孤獨一人,她每天瘋狂的工作,不讓自己有一絲空閑,有時到六點鍾,安芝忍不住了:“素心,走吧!整座大廈的人都走光了,冷氣係統也快要關閉了。”

“你先走,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明天起你依時下班,不用等我。”

晚上,安芝忍不住打電話回公司,十二點啦,她還在辦公室,下麵六層的百貨公司,也在八時關門了。素心的確在工作,陳年舊賬都翻出來整理,她最開心的,是偶然在一些法國時裝雜誌裏,發現一張夾在頁內,她和尤烈合拍的照片。她會拿著相片看一晚,想一晚,直到第二天早上,人家上班,還以為董事長早到了。

初戀情人最難忘,除非經過洗腦,否則,她怎樣也忘不掉尤烈。

一天,安芝吃過午餐,回來的時候,麵色很難看,魂不守舍的,連文件也拿錯了,又碰翻素心茶杯。

“安芝,你怎樣了?”

“啊!我……我……吃午餐的時候我碰見芬妮。”安芝欲言又止,她咽了一下然後鼓起勇氣說:“她說尤烈要結婚了。”

“楊……婉兒?”

“是她,那大學生。”

“啊!”一股寒氣由腹隔直升上大腦,素心輕飄飄的,她拚命抓住安芝。

“素心,你嘴唇都白了,我馬上請張寧醫生來。”

“不要!”她輕似無聲:“老毛病,我隻要休息一下。”

“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是的!”她緊握住安芝遞給她的熱茶,她全身發抖:“人,真的不能走錯一步,一旦錯了,想回頭,已經太遲了。”

“尤烈也太無情,這幺久還不來看你,還跟另一個女人結婚,我要去找他!”

“沒有用,我去找他,他不單隻對我不理會,還用汽車把我拖倒在地上,你去找他,有用嗎?”

“他太無情無義,”安芝氣得鼻子都紅了:“他跟別人結婚,是想報複!”

“不是報複,尤烈不是這種人。他為了爺爺,我把爺爺氣病了。他娶個太太回來安慰祖父,是一片孝心。他要結婚,是我意料中事。”

“忘記他,其實張寧醫生很愛你。”

“不!不可能!我對愛情很固執,愛上了,就愛到底,愛到老,愛到死!”

“可是,他結婚後,就是個有婦之夫,你怎幺辦?”

“我?”她笑,聲音卻仍哭泣:“我隻好在空氣中消失。”

“素心,你不要做傻事。”

“我不會去自殺,世界之大,難道沒有我藏身之所?”

“素心,你精神很差,回家休息吧!躺躺也好。”

“是的,看看這片天空,讓太陽照耀一下,也許我會開心些。”素心垂手拉起手袋:“這兒拜托你了。”

安芝望著她那落寞、蕭條的背影緩緩移去,她禁不住流下兩行淚。

張寧推開芬妮,衝進尤烈的會議室。

剛散會,會議室隻有尤烈一個人:“芬妮,你沒帶耳朵,我說過不見客。”

張寧推走芬妮,關上了會議室的門。張寧活了三十一年,第一次這幺衝動:“我找了你六次,你不回電話,也不接聽我的電話,到底為什幺?”

“我和你無話可話!”

“有的,我們之間還有個素心!”

“你別提這個女人。”尤烈一拍桌,臉紅得像西紅柿。

“她要回法國。”

“啊!”尤烈頓一下,馬上說:“在法國掛牌,賺不了多少錢。”

“你在說什幺?”

尤烈拉張椅子坐下來:“你自己心裏明白。”

“噢!我明白,你一直以為我在跟素心談戀愛?”張寧點了點頭:“其實,嶽英圖被捕那天我們已分手。”

“原來她利用你。”尤烈鄙夷地冷笑:“那壞女人死性不改。”

“是我離開她,因為,我發覺她一直愛著的是你。”

“我?”尤烈仰頭一陣笑,笑出了眼淚:“她心裏隻有仇恨,沒有愛!”

“報複的事,她是錯了,她知道,也向你道歉。尤烈,誰敢說自己一生中從來沒有犯錯?你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用車拖倒她,也拖過了,就原諒她一次吧。”張寧誠懇地說。

“我早就原諒她,每一個人都會顧念親情,不過,這樣的女人,我實在不能再跟她在一起。”尤烈終於放鬆了自己,串串哀愁,湧上心頭。

“她是個怎樣的女人?”

“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很純潔、很有貞操觀念的女孩子。誰知道她不是,她為了報複,竟然……”

“為什幺不說下去?”

“我不能說,她可以傷我,我不能損她,況且,這不是最重要的一點。蕙心是她最深愛的姐姐,為了蕙心她犧牲了自己,倒是情有可原,但是,還有更……更……”

“尤烈,你不妨坦白告訴我,素心來向我告別的時候,她已經把一切告訴我。所以,你說什幺,都不會影響我對素心的觀感。”

“好,你聽著,我和素心已經有了夫妻關係;後來她還有了孩子。張寧,你相信我,我是願意和她結婚的;而且我重視我們的骨肉,但是,……她為了報複,竟然殺死肚裏的孩子……”尤烈用手背揩著眼睛,抽抽噎噎,像個訴苦的孩子:“她沒有心,沒有人性,她殘忍,她……她對我們的一切,甚至骨肉,都毫無留戀。”

“尤烈,你聽我說。”張寧拍了拍他的肩膊:“一切都是誤會。直到今天,素心還是個很純潔的女孩子,她並沒有獻身給任何人。”

“是真的?第二天,我……唉……”

“事情是這樣的,芳站在酒杯裏下了藥,你喝了香檳酒是不是渾身發熱?”

“是的,是的,我抱著素心狂吻。”

“但是,你甚至連衣服都來不及脫,藥力發作,你就倒在素心懷裏熟睡了。第二天醒來衣服不見了,是芳姑替你脫光。你睡了一晚,除了吻素心,什幺也沒有做過,如果有,你一定能記得起。”

尤烈細心回想:“是的,我隻想到很甜蜜、很陶醉,但是,我和素心……那件事,我根本就沒有印象。”

“沒有做過,怎會有印象?”

“但是後來素心嘔吐,懷孕。”

“能演第一次戲,第二次就不難,裝反胃,還不簡單?”

“但是墮胎是不會假的,她墮胎後,麵青唇白,雙眼凹陷,她沒有化妝。”

“素心為了演得逼真,幾天幾夜,不單隻不吃東西,連水也沒有喝過,怎會不麵青唇白?她幾天幾夜不睡,雙目自然凹陷。至於那張化驗報告書,本來是安芝姐姐的,改了名字罷了。”

“啊,原來如此!”

“其實,你應該了解素心。她保守,重視感情和貞操,她怎肯為了報複,獻出自己的身體?再說,她心地善良,如果她真的有了你的骨肉,她定會偷偷地把他養下,她決不會殺害自己的孩子。”張寧逐一分析:“其實,如果你不是太迷戀素心,你可以看出很多破綻。比如,自從那夜之後,甚至你提出結婚,她也不肯和你親近。如果她一心想將個孩子殺掉,她不會拒絕,一次和兩次有什幺分別?如果她真的懷孕,為了加深你的痛苦,她必會要求你陪她看醫生,你親耳聽到醫生祝福你,然後她再墮胎,效果豈不更好?問題是,她根本沒有懷孕,又怎能見醫生?”

“對,不過,你是她的人,我怎可以聽你片麵之詞?”

“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你媽咪一定有自己的婦科醫生,叫那醫生替素心檢查,看看她還是不是處女!墮過胎的女人,不可能是處女吧?如果她沒有殺掉你的孩子,那,她就不是一個沒有心、冷血、無情、凶殘的女人。”

“唉!”尤烈捧著頭。

“她和所有的男朋友分手,用忙碌的工作企圖忘記你。她經常在公司工作到天亮,她瘦了,也憔悴了,孤清一個人,非常可憐。她跟我話別,一提起你要和楊小姐結婚,她就麵色發白,要暈倒的樣子。素心本來是個很活潑的女孩子,但是,如今她幾乎已經不懂得笑了。”

“張寧,我很煩惱。”

“她明天就去法國,不是訂時裝,去了她短期內不會回來,她說你結婚了,這兒已沒有她留戀的東西。如果你愛她,就趕快留住她。”

“家裏已在籌備我和婉兒的婚事。”

“你真的那幺愛那楊婉兒?你肯定自己不再愛素心?”

“過去我隻知道恨素心,而且,我根本不相信素心會愛我,她隻是玩弄我,想報複。我隻知道我恨她。”

“除了你還有很多男孩子追求素心。如果她不愛你,她為什幺為了你逃去法國?你可以結婚,她不可以和她所愛的人結婚嗎?”

“可是,事情來得太突然,一切都不在我想象中,我難以接受,我需要好好考慮。”

“好吧,你好好考慮;不過,你隻有一天一夜的時間。明天她飛走了,你想找她,也不會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她不是說去法國嗎?”

“我沒有見過她的飛機票,她甚至不肯告訴我地址,一個想逃避的人,永遠不會說真話。”

“我還是要想清楚。”

“好,願你好運!”

素心拿著相架坐在床邊,那是她和尤烈合拍的照片,唯一的一張,她已用相架鑲好。她望著相中的尤烈,笑得那幺甜,眼睛那幺迷人,回想前塵往事,她的眼淚一顆顆灑在玻璃上。她看不見尤烈,她不停用手去抹玻璃,眼淚不停地淌下來,她始終見不到尤烈。

“咯咯!”

“進來!”她把相架放進旅行箱,該到機場了,飛機一小時半後起飛。

她扣上旅行箱的緞帶,沒聽見聲音,一回頭,竟然看見尤烈站在她身邊。

她慌忙擦去眼淚。

“為什幺去法國?”

“讀書,我要學習的很多,”她強忍住淚,臉上還有微笑:“我應該學會怎樣去愛人,和接受別人的愛。”

“我在你這兒倒學會不少,以前我不相信愛情,現在我相信。因為隻要有你在身邊,我就快樂;沒有你,我很孤獨、很煩躁,做什幺事都不起勁。我想念你無論白天或夢裏,這不是愛是什幺?我也學會專一,我們分手我去找過玉凰和彭瑪,她們赤裸著擁抱我的時候,我竟然有犯罪感,嚇得拔腿便跑……”

“你快要結婚了,你要對婉兒專一,她是個好女孩。”素心鼻子都塞住了。

“她是個好女孩,可惜,我不願意和她拖手,不願意吻她。因為處處有你的影子,我和婉兒隻有友情,不會有愛。”

“忘記我!我是個充滿仇恨的冷血無情的女人。”

“我不能怪你報複,因為我也有責任。爺爺說得好,過去我聲譽不好,如果我是正人君子,你不會懷疑我。”

“但是,我……墮胎……殺了……殺了你的孩子。”

“那是假的,張寧說,墮過胎的女人,還會是處女嗎?那次我打你,也打得冤枉,要算舊賬,算起來,還是我欠你,你要怎樣懲罰我?”

素心兩手撐住旅行箱,雙肩抽搐,全身發抖。

“小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沒有你,我一生不會快樂,”尤烈握緊她的肩膊:“我們的誤會實在太多,現在彼此明白,為什幺還要互相折磨?”

“烈!”素心回轉身,撲進尤烈的懷裏:“我愛你,真的!”

“我也愛你!”尤烈緊緊擁抱她。

“你還是第一次這樣說,我好開心。”素心流著眼淚笑,尤烈的眼也凝滿淚水,“怎幺,你也哭了?”

“很沒出息是不是?你是第一個令我流淚的人,小素,答應我留下來。”

“打令,”素心捧著他的臉:“你好可愛!”

“嫁給我,已經是第四次,這一次是因為我愛你,我需要你。”

素心溫柔地替他抹去淚水:“我做尤烈太太之前,一定會請尤伯母帶我去檢查身體,證明我是好女孩。”

“不,沒有這個需要,是不是處女有什幺關係呢?隻要我們真心相愛,互相信任。小素,我信任你。”尤烈狂吻素心:“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素心伏在他的胸前,雙手繞著他的腰,心裏充滿愛,很滿足。

“要不要見一個人?”

“婉兒?”

“不,今天早上,我們已經說清楚,她自己也明白,我愛的是你。”尤烈撫著她的長發:“爺爺就在樓下客廳。”

“唷!怎幺尤爺爺也來了?”

“我怕你不要我了,把爺爺帶來,希望能勸服你。”

“我對愛情絕不矯揉做作,我愛你,為什幺要拒絕?失去你我才痛苦呢!”

“唔,親一下。”尤烈用力的吻她:“一百分,內外都是。”

“快,我們去看爺爺。”素心拖著尤烈的手奔下樓梯:“爺爺!”

“嗬!乖孫兒,不,是乖孫媳婦!”

“你不恨我嗎?爺爺!”

“你改變了尤烈,他不再是一個浪子,他成熟,有責任感,重視感情,我得回一個完美無缺的孫兒,我感激你!”尤爺爺拍了拍了拍素心的臉:“仔仔,訂婚戒指呢?看見素心就忘了?”

“我差點忘記自己姓尤。”尤烈笑著把一隻鑽戒套在素心的中指上,然後在她的唇上輕吻一下。

“盡快舉行婚禮,反對嗎?”

“一切由爺爺作主!”素心低聲答。

“很好,我們走吧!”

“去哪兒?”素心和尤烈緊握著手。

“回尤家陪我吃晚飯啊!”尤爺爺含笑把尤烈和素心一對兒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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