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風百感交集之際,隻聽符太後言道,“國丈曾兩度欲進宮見我,我當時恨他未為發兵勤王,故抱恙不與見麵,後來他使人與我一封密信,信上言…先帝有令,若宗廟有變,唯江大夫、楚先生是曕。國丈信中相托,望先生與他一見。”
符太後言中‘國丈’正是其生父符彥卿,趙匡胤登基稱帝後,封賜其太師爵位,但符太後心中自不認可趙匡胤,故而依然對符彥卿以國丈相稱。
楚南風此下方為明白何以擁兵數十萬的符彥卿,在趙匡胤兵變奪位時未為起兵勤王。而符彥卿托言讓自己與他見麵,無非是見詢自己要如何對付趙匡胤。
思索之中,又聽符太後言道,“先生此次歸來應該會去尋趙逆吧?”
“正是。”
“那先生想如何處置趙逆?”
楚南風心頭暗自一歎,符太後用‘處置’措詞,分明是對自己能恢複大周宗廟抱有莫大的信心,但猜她是從符彥卿來信後才懷有此念,隻因符彥卿仍手握重兵,而他又得郭榮遺詔,唯自己、江秋白是從,江秋白已死,眼下隻要自己一為發話討伐趙匡胤,想必符彥卿會立馬起兵行事。
符太後見楚南風沉吟未答,又道:“接到國丈密信後,我便著人去往揚州,告知李重進先帝遺詔內容,囑他待機而動。而昭義軍節度使心懷先帝隆恩,此下已為起兵,隻要先生點頭,國丈、李重進便會立時起兵討伐趙逆,陝州韓通舊部、河西折家軍定然響應,屆時當可光複先帝宗廟。”
符太後所言自非虛妄,中原諸節鎮亦有對郭榮忠心之人,趙匡胤兵變之後,那時隻要符彥卿起兵討伐,便不乏有人響應。可惜符彥卿受郭榮遺詔束縛,遲遲不肯起兵勤王。而擁兵數十萬的當朝國丈、小皇帝親外公的符彥卿都不舉兵勤王,那些想勤王的節鎮兵馬自也寒心退卻。
楚南風聞言心頭大震,他去往相州途中,已為聽聞昭義軍節度使李均起兵討伐趙匡胤,倘若自己發話讓符彥卿起兵,中原會立時大亂,將應驗天下會延後幾十年才會太平的局麵,而以方常勝轉述明無推斷,國運年祚亦會減損。
望著眼前郭榮的遺詔,饒是楚南風才智過人,一時間卻不知如何措詞以對。
見到楚南風遲遲未為作答,符太後心下驚疑,“難道楚先生不想光複先帝大業!?”
楚南風心知非答不可,歎了一聲,“並非不想,而是不能。”
“不能?!”符太後心頭一涼,大失所望之下珠淚頓然滑落,哽咽道,“先生…可否相告這、這是為何?”
楚南風等人保護龍脈的行舉,諸多兵衛與符太後皆為知道,卻不知其中的真正原因所在,而知道佛劫事由的皆是不會出賣洛逍遙之人。
楚南風此下自不能實情與告,萬一傳為人知,將陷洛逍遙於危境。隻因若使天下一統,南漢、北漢、蜀地、江南、吳越、荊南諸朝國將不複存在,諸朝國皆想將自家宗廟傳承下去,一為知道真相,必會想方設法擊殺洛逍遙,何況還有虎視北地的遼國。
楚南風心念急轉之中,突聽符太後言道:“先生可否將先帝所留密詔一觀?”
楚南風點了點頭,起身將密詔呈上,返回座位之後,向馬希蘭傳音道:“我與方幫主去尋趙匡胤,夫人留下勸慰太後,她此下心念光複大業,萬不可真相與告,且以先帝不願讓中原百姓再陷兵禍之苦勸之。”
楚南風身困海島之上,平時亦修習武學,卻讓他悟了‘天耳通’神通。而‘天耳通’若得大成,不僅能聽見千丈之外聲音,也能用密語傳音,即使他人相隔咫尺,亦是不能聽見。
看見馬希蘭點了點頭後,楚南風轉而便向方常勝使了眼色,二人同時起身,楚南風道,“草民與方幫主去尋趙匡胤,太後若有疑惑,當可詢問內子…”
符太後未置可否,反是言道,“我問先生一事?”
“太後請講…”
“何謂大統有損?是天下不能一統嗎?”
楚南風心知她極為聰慧,看了郭榮遺詔,亦會猜出一些端倪,便點了點頭,“正是。”
“如此看來,先生是認為趙逆他可以做到天下大統…而先生輔佐宗訓便是不可!?”
“草民非是此意。”
“那是何意?!”
“容草民尋了趙匡胤後,再與太後解惑。”
“先生即不肯殺他,去尋他作甚?”
楚南風聽得符太後語氣趨冷,知她心中對自己已為生隙,暗自一歎,“草民意難平。”
“意難平?”符太後慘然一笑,搖了搖頭,言道:“先生去吧。”
楚南風與方常勝互視一眼,齊為躬身告退。
二人一岀延禧宮,便縱身躍上殿頂,緊接著便向趙匡胤寢居之處萬歲殿而去。
幾個起落便縱到與萬歲殿相隔不遠的偏殿頂上,隻見萬歲殿院井正中路道兩側石燈猶亮,望眼可見殿廊上站值著八名營衛,二人互視一眼,疾縱而起瞬間便落身在院井路道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