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時他三十九歲,久尋二十七歲。
陸青野徐徐歎:“那時候你的確非常過分。”她笑吟吟,“但,已經過去這麼久。”
她岔開話題:“我正在準備那場演講比賽。你應當期待在北京見到進入決賽的我。”
真好。這個女孩兒渾身充滿力量。
陸青野
大三生活乏善可陳,必修課教室裏的學生也越來越少。情侶們大多搬出宿舍在外同居,宿舍樓比往年要冷清。晚上在過道裏背單詞,偶爾路過一間寢室,瞥見黑黢黢的裏麵幽幽泛出藍光,藍光之上是一張興奮的臉——是在打遊戲。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人努力準備出國或工作。譬如得了我那個交換生名額的女生,已經辦好所有手續,即將去往早稻田大學。我們曾在教學樓裏迎麵遇見,她突然堆出一些尷尬的笑容,我也僵住。
桂信則專心準備GRE考試。她報的輔導班每周有十六個小時的課程,我曾去培訓中心等她下課,看見教室裏一張張熱切活躍的臉孔,隔著大玻璃窗也能聽見他們口中標準誇張的美式英語。口語課的外教是體格龐大的美洲男人,灰藍的眼仁光芒四射,我聽見他張開雙臂用鼓舞人心的熱情說,到美國來吧,每個人心中都會有美國夢!學生們亦孜孜望著他,美國夢。
課後桂信走出教室,懷裏是大摞資料,她似乎更瘦一些,眼睛十分明亮。天氣冷了,她的下巴嵌在圍巾裏,笑問我晚上有沒有空進城逛街。
桂信爸爸媽媽在上海工作,她當初高考就是占了上海戶口的風光。彼時高中,我是語文課代表,桂信語文時常不及格——語文不及格的女生呃,太罕見了。班主任恨恨,桂信你太坍台了,哪個女生像你這樣。明天就跟陸青野坐吧。我們鑽在一處做了同桌,漸漸發現氣味相投,於是每天清晨相約著去學校。就這樣穿很肥的校服,一邊走路一邊吃東西。走到門口,把校徽拿給紀檢部的人看。桂信經常忘記帶校徽,於是我先進去,再繞到門邊,跨過薔薇花壇,隔著鐵柵欄把我的校徽遞給她。我們到得很早,寄宿生們剛剛做完操,稀稀拉拉退場。紅色跑道上有幾個體育特長生在跑步,球場上也有三兩個穿運動衣的人用力砸籃板。值得留戀的是春天,透明的空氣微微染著新綠,枝頭新萌的嫩芽沾著露水,一樹一樹的白玉蘭次第盛開,毛茸茸的灰色花萼,帶一點紫,托著肥厚的花瓣,發酵的香氣又潮濕又惑人。風一過,花瓣噗一聲掉下來。初秋亦好,操場內外有夾竹桃與合歡樹,夾竹桃的粉紅花朵有點焉,姿態憂鬱,像婦人。合歡花則是少女,輕垂柔長的睫,不勝嬌羞。
我們的書桌上總是堆滿了書,不分你我地混在一起。晨讀時經常躲在下麵吃東西,看小說。老師從窗邊經過,我們又會不著痕跡地念書,非常聽話的樣子。
高一時候我們中午在食堂吃飯。隊伍好長。我現在還記得食堂飯菜熟爛的氣息。她愛吃肉丸、魚頭、蘑菇,還有三鮮沙鍋。天氣冷的時候,吃沙鍋的人很多,地上也特別滑。我們小心翼翼端著沸騰的沙鍋穿過人群。端沙鍋的感覺很刺激——滾燙的湯好像就要濺出來,腳下也隨時有滑倒的危險。事實上食堂裏經常有人把沙鍋打翻,淋漓滿身,狼狽死了。
那時候真有揮霍不掉的熱情哪。每天都在想,假如有了很多錢——買很多機票,想飛哪就飛哪。買很多裙子,早上一套中午一套晚上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