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2 / 3)

我冷汗涔涔,囁嚅。是有一次,風雪滿城的北九州,她約我前往。隻她一句,竟叫我放下所有功課奔赴而去。她來接我,從旅館窗口向外望去,田野枯幹,細雪紛揚,模糊燈火亮起,映著視野裏大片蒼藍湖水。還不知不覺,彼此胳膊已互相摟抱,完全出乎自然,幾乎是同時。周遭一切沉落入昏黃夜色,我亦沉入她醉意盎然的柔軟。她抬頭索吻,伸出雙手欲同我十指相扣。

瞬間,疾風漫起呼嘯而過,她低低呻吟,反反複複念我姓名,似是要刻到骨頭裏去。我被她濕潤幽深的身體緊緊包裹。這是生命裏至為美好的時光,整個世界被大雪掩埋,懷中是愛人滾燙的身體。

再有一次,還是在小旅館。她的身體在我手掌裏,她的神情因為疼痛而至眩暈、甜蜜。她長長一歎,按住我伸向床頭的手:“不要。”

她雙眸璨璨:“不要,這一次,我們也不要。”她咬我耳朵,“不要任何隔阻才好,不是嗎。”

我瘋狂,她亦執拗,與我絞纏,滿臉淚水。她用力迎合,又用力摒棄,掙開我,被我覆倒,再掙開,再覆倒。她大哭:“熙明,我們無法在一起。”哭聲被我以唇封住。她在喉裏嗚咽,如是拚力展開身體,流淚低咽,“熙明,不要走,抱緊我。”死去活來,直至完全從巔峰跌落、恍惚、虛脫、幻覺。

是否孩子就是在那一日留下。

隻記得平靜之後她披衣起來,赤足坐在窗台上飲酒,身下是十幾樓的高台,城市擾攘,正當櫻吹雪的暮春。她一雙狡黠眼眸滴瀝瀝望我:“我想要和你生孩子。”

接著兀自道:“我們一起安家,時常旅遊。我們都聰明,兒女必定極伶俐。我們可以做翻譯,累了找一個學校教書,攢了錢再離開。熙明,熙明。”

我將頭埋在她溫暖的懷中,漫無意識地答應:“好,我們一起安家,生兒育女,四季出遊。”

是,我的確答應她永不讓她受苦,我會憐惜她,珍重她。我亦有許諾,待她畢業,我們一起回京,我們置房、置地、結婚、生子。

但她懷孕,並執意與我出行,飲酒,不聽管束。她何曾被人管束,我又有何資格管束她。在京都,她嘔吐、疼痛、下身出血、破碎。她幽幽笑:“熙明,你看,我這個樣子,你怎可能同我置房置地結婚生子。”

“不要生,我命令你。”

“熙明,你竟忍心。”

“我為你好。”

再至後來,我居然給她一隻信封,幾十萬日元,足夠她墮胎,以及事後保養。她消失在京都。我頹然返回。三日後,她來找我,肌膚如雪,長發披零。她直直看我,微笑,抓過我的手就往她腹上去,我灼燙一般要逃,她手如鐵箍:“熙明,你查看,已經沒有,我們的孩子。”

次日清晨,我在教室。出門取水的短暫間隙之後,回來看見課本中赫然一隻信封。分文未動。我驚痛、大愧、無處藏身。若幹時日後見到她,她已變更所有聯係方式,依舊是長發,杏子樣的眼眸,咕咕笑起來像一隻精怪的貓。我見她在課堂發言,與先生引經據典,縱橫捭闔,誰人會有她的聰敏與恣肆,她光芒奪目,照見我的卑瑣與私心,我不敢直視她的容顏,她卻依然能夠,在我麵前,雙手撐在桌上,笑眯眯道:“最近有一場好電影——山田洋次的,你可會喜歡?”

畢業後她留在日本。之前她已經和西川老師在一起。西川誌良是大學裏極普通的語言教師,精通漢語,漢文底子甚至比一般中國老師還要好。而與其他專業的教師相比,他的薪水實在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