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康熙的行為也明確了兩點:其一,識別誰貪誰腐不難,隻需將其合法收入與支出比較就行了。比如,你的同事一分錢掰兩半花尚感不足,而你卻整日花天酒地,你的銀子是哪來的?其二,治貪不是不能,而是心懷旁騖,懶得“為”。
帝製時代的好皇帝
在人類社會中,專製時代比民主時代的時間要長遠。僅以中國為例,自秦始皇統一全國到辛亥革命勝利,再到1912年中華民國成立前,國民都是在封建專製的威權下度過的。專製或民主,對民眾的生存究竟有什麼影響呢?這是一個宏闊的題目,一言難盡。通俗而言,民主所用的是加法,使人更像一個人,專製使用的則是減法,把人做小。民主製度盡管不是沒有缺陷,但迄今為止,還沒有一種製度可以完全取代它。
對統治者本身來說,專製和民主帶給他們的也是極不相同的色彩。比如,人們往往指某皇帝為明君,某皇帝是庸君,某皇帝則是昏君、是暴君,卻不說他們稱職不稱職,其實所謂明君、昏君等,是以封建社會“君德”為尺度的,與民主製度毫不相幹。蓋封建社會的皇帝是祖傳的,並不是因為有做皇帝的本領,自然別人沒有說三道四的份兒。這與民主製度下的領導的產生不僅毫不相同,評價機製和方式也不同。當然,祖傳隻是和平時期的事,在風雲變幻的戰爭年月,隨時可能出現改朝換代的劇烈動蕩,這時,劉邦、朱元璋們也許就會以底層之身坐上龍椅。嘮叨這些陳言舊語,是因為人們常常好心勸告幹部要“為政以德”,看似很嚴厲,其實還是勸人自我反省,勸人樹立德行。
封建時代有電視劇中康熙那樣的好皇帝嗎?有,不僅有,而且有好幾個,像漢文帝劉恒、唐太宗李世民、宋太祖趙匡胤等。可惜,這樣的帝王在我國幾千年的封建曆史上屈指可數,在500多個正宗的皇帝中,所占比例很小很小。其餘的那些帝王,或昏聵或殘暴,平平庸庸就算很不錯了。
康熙8歲即位,在61年的帝王生涯中,功績卓著。這位皇帝對西方先進的數學運算、天文曆算很感興趣,並且掌握得很牢固。從宮中的西洋傳教士那裏學會了西洋樂理知識,對水稻新品種的研究也有很深的興趣。乾隆皇帝在一首詩中曾對自己不通自然科學自嘲說:“皇祖精明勾股弦,惜吾未習值髫年,而今老固難為學,自畫追思每愧旃。”詩裏的“皇祖”,即指康熙皇帝,“勾股弦”指勾股定理。不獨乾隆,在中國的封建帝王當中,這樣熱愛自然科學的,也是絕無僅有的。
但曆史上隻有一個康熙。加上另外王朝的幾位不錯的皇帝,也隻在皇帝群中占百分之一的樣子,細究其因,根本在封建專製一端。蓋封建皇帝,不受任何拘束,所謂“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們最後是好是壞,是恤民是昏庸是暴虐,全看百姓的造化,一點辦法也沒有,有的隻是隱忍,實在忍不下去了就起來造反,如果成功了,一個名字全新、靈魂依舊的王朝就算建立起來了,然後就是人們慣見的統治手段和統治方式,然後進入下一輪循環。起義失敗了呢?當然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人們過著更悲慘的生活,之後,還是起義、流血、新皇帝新王朝。魯迅曾有“兩個時代”之論,一是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另一個是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
難道曆史的典籍中,就沒有約束皇帝的條文嗎?有,並且很多。但那些不頂什麼事,比如告訴皇帝怎樣愛民啦,怎樣勤政啦,等等。不是條文不正確,問題是執行者是主宰一切的皇帝,他愛不愛民,勤不勤政,全看皇帝自己領悟的深度,別人奈何不得。至於大臣,不管麵對的是多昏庸的皇帝,也隻能說他“聖明”,也要山呼“萬歲”。要不就死諫,也就是寧可丟了小命兒,也要對皇帝加以勸諫。久而久之,還有好多大臣以此為榮,認為作為諫臣,讓皇帝殺了是一生的幸福。如此社會結構,如此社會精神,條文能有用嗎?
某個皇帝再好,也純屬個人行為,不能保證他後麵的皇帝都好,連最起碼的稱職也保證不了。原因何在?社會製度使然。任何一個人,在不受任何約束的條件下,都可能變得暴虐無常,實在不隻是皇帝如此,也實在不隻是東方皇帝如此。
罰非其罪
明朝建國以後,出現了許多史少前例之事,其一就是廷杖。廷杖並非明朝才有,清人淩揚藻在《蠡勺編》雲:“隋文帝聽律外決杖,不過施之散員屬史,唐時杖人於朝堂,亦偶一為之,然已非盛世所宜有矣,至明乃為廷杖之法,著為國典,流毒縉紳,莫此為甚。”
很多人認為廷杖始於朱元璋,實際這樣說未必科學,他不過是把別的皇帝偶爾為之的事,變得成為慣例,使這種懲戒形式極大煥發了青春——明代以前各代的廷杖隻是皇帝偶爾為之,到了明代便逐漸成為製度了。朱皇帝雖有不少創新,但也離不開前人的肩膀。吳晗說,廷杖“始於元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