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因為詩文導致的文字獄也有,但畢竟沒有傷及更多的人,與後世比較起來也不慘烈。這在皇權至上的專製社會幾乎可以唱讚美詩了。
《宋史》評價宋仁宗說:“吏治若偷惰,而任事蔑殘刻之人;刑法似縱弛,而決獄多平允之士。國未嚐無弊幸,而不足以累治世之體;朝未嚐無小人,而不足以勝善類之氣。君臣上下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餘年之基。子孫一矯其所為,馴致於亂。”誠哉!
仁宗不是有意識的變革者,但他有自己評人論事的思路和標準,對人有不同於以往的認識。可惜後代“矯其所為”。
丞相製,說沒就沒了明初,中國是有丞相的。丞相,又稱宰相、相國,秦統一中國以後,設置了丞相一職。《漢書·百官公卿表》說,丞相是天子的輔佐,助理萬機。在下猜想,當初秦始皇也不是想設立一個製約自己的職位,而是對皇帝的絕對權力太有把握了。
然而事實一經出現,往往就有理論不曾想之處。丞相一方麵是皇帝的最高助手,對皇權俯首低眉,一方麵則對皇帝的權力有所限製和約束。秦漢以後各代的政治框架,大體是按“皇帝—丞相(宰相)製”的模式構建的,直到朱元璋取消了丞相製,這種模式才退出了曆史舞台。
稍微仔細點說,朱元璋建國初期也是設立丞相的。元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正月初四日,朱元璋在應天(今南京)即皇帝位後,國號大明,建元洪武,立馬氏為皇後,世子朱標為皇太子,以李善長、徐達為左、右丞相。後來,胡惟庸當上了丞相,在任上專權恣肆、收受賄賂。洪武十二年(1379年),有人指控胡惟庸謀反。第二年正月,朱元璋以謀危社稷的罪名殺了胡惟庸,受牽連而死者達三萬餘人。朱元璋認為丞相製度是妨礙君主“躬覽庶政”的障礙,毅然決然將通行了一千多年的丞相製給廢掉了。洪武二十八年他下令:“自古三公論道,六卿分職。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漢、唐、宋因之,雖有賢相,然其間所用者,多有小人專權亂政。我朝罷相,設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門,分理天下庶務,彼此頡頏,不敢相壓,事皆朝廷總之,所以穩當。以後嗣君並不許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請設立者,文武群臣,即時劾奏,處以重刑。”
胡惟庸是否謀反,史家見解多有不同。清朝穀應泰的《明史紀事本末》認為確有其事,雲胡惟庸詭言家中井出醴泉,邀請朱元璋去觀賞。去的時候,有內使雲奇衝蹕道,“太祖怒其不敬,左右撾捶亂下。雲奇右臂將折,垂斃,猶指賊臣第,弗為痛縮。”朱元璋頓然醒悟,登城望胡惟庸的宅邸,隻見藏兵複壁間,刀槊林立。於是逮捕了胡惟庸,考掠具狀,磔於市,受牽連的凡萬五千人。《明史·胡惟庸傳》則雲:胡惟庸被處死了,他謀反的罪行還沒有徹底搞清楚。吳晗對胡惟庸一案有詳細的評述,認為此案是一個冤案。
今日看來,“皇帝—丞相(宰相)製”良窳共現。優長之處是專製之下,皇權可能受到些許製約,最大的缺陷則是君權與相權缺少明確界定,極易造成政治的不穩定。朱元璋就是感到相權對皇權的威脅,才憑借胡惟庸之事廢掉丞相製的。而且隻是一句話,朱皇帝就把實行了一千多年的丞相製給廢掉了。這種變革效率之高,在享受了一些民主空氣的人眼裏,是很難理解的。一般來說,聽證、考察、辯論,是決策者必須履行的步驟,可在朱元璋那裏,這一切都不需要,他隻須憑借自己的感覺做事即可。
曾讀到一類文字,雲:中國的封建專製製度對皇權還是有一些約束的,可惜沒有堅持下去,否則……雲雲。其實,從朱元璋輕而易舉廢掉丞相製可以看出來,專製皇權下的所謂監督是多麼脆弱!它是不是能起作用,就看你監督誰,監督無權無錢複無拳無勇的草民是剛強有力的,對權勢者尤其對皇權而言,你還沒有監督,就先被拿下了。監督雲雲,隻是理論上的,紙麵上的,與實際關係不大。
在專製的皇權下,廢棄或設立一種製度隻憑皇帝拍拍腦袋即可,是不需要研究考察的,更不需皇帝以外的人同意。在《皇明祖訓》中朱元璋告誡子孫,以後不許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請設立者,文武群臣即時劾奏,將犯人淩遲,全家處死。”專製製度之下,皇權具有絕對強勢,無人敢與之爭鋒。製度中增添什麼,減損什麼,都是皇帝一人說了算,其他人隻能諾諾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