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府中已經是第三天的事情，問婆娘關於牛車馬車的事情，徐韻知便說鄧羌慫恿他們幾個孩子騎馬，為孩子們張羅馬匹就順便幫他添置了馬車。王猛隨口應了一句便回到書房，直到用晚膳的時候才出來。
“不是吃牛肉麼？”吃了幾口，王猛才發現麵條當中的肉不是牛肉而是豬肉，他想了想，以為想明白了，“這幾天都吃厭了吧？”他笑了笑。
“爹你不在這幾天咱一直吃餅，沒一丁點肉的！”兒子王皮抗議。
王猛來來回回看著四個兒子，他們便狼吞虎咽地吞著麵條，吃著裏麵為數不多的肉，覺得難以置信：“那兩頭牛呢？怎麼不宰了吃？”
徐韻知驀地抬起頭看著她丈夫，一句話也沒說。
後來王猛明白了徐韻知沒有宰那兩頭牛是因為有感情舍不得，但那兩頭牛還是沒有逃脫被宰的命運。鄧羌不知道對牛可以有感情，他隻知道牛肉好吃，王猛家的牛肉，特別好吃。
回到府中，婆娘徐韻知在刺繡，抬起頭看了他說孩子們都習武去了又低下頭，王猛發現她神色隱約不對。點了點頭回到書房，一推門，就看見鄧羌像大爺似的坐在他位置上，兩條粗黑的大腿還搭在案台上麵。
“阿永他們不是跟著你習武去了麼？”王猛被嚇了一跳，他之所以對鄧羌在裏麵半點心理準備沒有是因為他婆娘告知他孩子們都習武去了，他以為孩子們都在鄧羌身邊。
“那幾個狗娃，老子一拍一個扁。”說是這麼說，事實上卻是王永幾兄弟和他越走越遠，卻和呂光越來越近。對此鄧羌沒有多生氣，畢竟呂光脾氣比他好，更重要的是呂光比他年輕。那幾個年輕人對長輩雖然還是很尊重的，但至於交心，還是要找年齡仿佛的人。鄧羌已經不記得自己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的了。
“不，老子在這兒不是來談論你那幾個狗娃的！”鄧羌認為不能總讓王猛牽著鼻子走，“老子要出征，你給老子去皇帝那兒說說這事兒？”
王猛沒有回應。
“算老子求您了。”鄧羌開口求人，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不過這總算讓王猛再次證實了慕容恪的魄力，就算是鄧羌這樣眼睛長在腦門上的人也忍不住想會會他。
“出征是可以，但主帥就不一定了。”那廝想出征就不僅想出征而且還想當主帥。
“這大秦的還有誰比老子更有資格會一會慕容恪？”鄧羌不服氣。
“皇帝如何？”王猛知道此話一落，鄧羌就隻有乖乖隨軍的命了。
十多天前，王猛去了一趟始平郡，始平郡是長安西邊的門戶，也是王猛開始在秦國之路的第一個地方。當年他為了盡快曜升高位以大展拳腳，幾次三番以命相賭。他賭贏了，所以有了今日的王猛，他甚至能毫不謙虛地說，所以有了今日的秦國。如果不是他的下了一劑狠藥，秦國的命運難道不就恍如趙魏二國那樣麼？
重臨始平，飛沙走石也來得猛烈，北風依然呼嘯著把被鬥篷擋住的臉頰吹得刺疼，放眼望去，漫天滿地盡是赭。不知道什麼時候，光禿禿的梧桐樹梢出現一丁點綠，綠就泛濫開來了。今年的春天來得有點早，春風雖然仍然料峭，比起往年凜冽的寒風，稍稍泛起的暖意還是讓人分外愜意。
草芽出來了，才冒尖的個兒顏色雖然不是很明顯，卻讓一望無際的平原柔和起來。王永騎著馬扛著戰旗衝出潼關，潼關前，秦國士兵呐喊聲震動天地，王永看了好久也隻看到由苻堅坐鎮的後軍。
這十幾年來，關中，就像是世外桃源那樣，隔絕於燕晉的紛爭，隔絕於歲月的流光，休養生息，日子越過越好。記得兩三個月前的高粱節麼？金黃金黃的小麥堆得像小山似的，夜幕降臨，朝天的營火讓高高懸掛的秋月自覺渺小，讓擁有燦爛光輝的漫天繁星不得不掩藏於我們用自己的雙臂製造的盛世繁華當中，我們多麼歡喜！
不要想著這關中是誰的天下，隻要知道關中是你們的地方，那兒有你們的田地，有你們的財產，你們的婆娘和孩子都在那裏。現在有人鬥膽破壞這種我們的安寧，破壞我們的歡喜，破壞這人世間屈指可數的世外桃源，妄圖讓我們重臨水深火熱的煉獄。
我們的敵人，就在不遠的五裏開外。拿出你們的長矛，揚起你們的大刀，彎好你們的弓箭，保護你們的田地，保護你們的財產，保護你們的婆娘和孩子！
王永沒有完全被衝天的士氣扛上了天，他向他爹王猛提出要隨軍出戰王猛半會兒沒反應過來，鄧羌卻哈哈大笑嘲諷王猛說他兒子舞刀弄槍的功夫比他好多了。跟鄧羌跟久了，王永練就了敏銳觸覺，這令他令發現身後不遠處的有隻眼睛正盯著他們。王永轉過頭，一個影子鬼鬼祟祟藏了起來。
“燕國斥候！”王永第一個反應如此，他策馬前去，趕到之時，方才的人影已消失得無蹤無影。
放過一個燕國斥候並未使王永感覺內疚。秦軍********邀慕容恪大軍團作戰，態勢如此誇張，想瞞也瞞不住。
隻是，明知道五萬秦軍整裝待發等著他，出了名謹慎的慕容恪還要硬碰硬麼？一個一生未嚐敗績的巨人，王永自認尚未有足夠資質去演繹他的內心。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