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測著她們撿回家後去仔細分一分,實在髒汙的就洗一洗自己留用,幹淨的就拿去繡坊賣了換幾吊銅錢。
她們如此精明卻隻能來做這些事情,實在有些可惜,這樣艱難求生的樣子看得我心裏一陣唏噓,忍不住道:“六妹妹,你說是否能有一天,咱們女兒家也能不帶帷帽就出門,做官經商自食其力好不快活。”
“不用聽那些勞什子的規訓,不必時時受人掣肘,不用費盡心思去討好父親和未來的官人,隻用按自己的心意活。”
明蘭並沒有立即回答我,她出神地看著下麵,臉上帶著淺淺的,有些哀傷的笑,“四姐姐,你所期望的實在美好,這世道不許,我們女人想要反抗不能隻靠三言兩語去舌戰群儒,更不能隻有一腔熱血埋頭苦幹。”
“男人們把持著朝堂軍政,即使女人們想要反抗,他們拔出刀劍砍殺幾個,剩下的一半會被嚇破了膽,另一半會為了某個好名聲好前程反過來指責這些反抗的女人不安分。”
“若女人真的想要去獲得自由,就要走出門去下田地耕種,上戰場廝殺,這樣的日子四姐姐也願意過嗎?”明蘭轉過頭來盯著我的眼睛問道。
我不願被她看輕了去,好好思考了一刻才回答她道:“且不說下地勞作本就有女人的一份辛苦,莊子上農忙的時候,哪管什麼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隻要能動彈的都得去地裏幹活,便是那些懷著孩子的婦人也要找些輕省活計做著,遠沒有躲清閑的道理。”
“若這樣真的能讓咱們女人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行走在這世間,種田打仗、生死辛苦又有何懼?”
這話從口裏說出,我的心裏也湧現萬分豪氣來,隻覺得若能為這一天的到來盡一份力,叫我即刻去死我也心甘情願。
“就算我沒用,被一刀砍死在為國效力的前方,也能擋一擋敵人前進的腳步,損一損敵人的鋒利的兵刃,總好過痛苦掙紮在內院一生!”
我的話擲地有聲,幾乎同發誓一般鄭重,明蘭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她的眼睛不敢再和我對視,往旁邊閃躲了過去。
“四姐姐何故說得這樣慘烈。”
我轉過頭看向窗外,那幾個婦人已經準備離開了,跟在最後的那個婦人撿起地上一朵完好的花,小心翼翼地戴在頭上後,而後挺起胸膛大步跟上前麵幾個婦人。
“我頭上的花是金榜題名的欣喜,手裏的刀是保家衛國的忠義,能為國家為自己乃至為千千萬萬的百姓拚一把,也好過在家裏穿著綾羅綢緞將自己束縛,任人宰割。”
明蘭輕輕笑了一聲,伸手來抱我的胳膊,她歪頭看著我問道:“姐姐竟舍得這些漂亮衣飾?”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錦繡雲裳,金絲銀繡好不華貴,可較之平等自由又能算得上什麼?
“這些漂亮衣裳我也是穿夠了,討父親歡喜,求夫君憐愛,哪比得上那一身鎧甲為自己而戰。這些不過都是枷鎖,鎧甲和兵刃才是保護!”
明蘭被我渾身的氣勢鎮的鬆開了雙手,訥訥不敢言語,許久之後才說了一句,“可惜四姐姐不是男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