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夏蟲不可語冰(2 / 2)

“在父親眼裏哪有什麼嫡庶尊卑,他隻會覺得我身為庶出被你欺負可憐,更厭惡你和大娘子那正妻嫡出的優越。”

說罷我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道:“我原以為我和你都在這家裏受了各自的許多委屈,而這些委屈本質上都是父親的偏私不公,三心二意帶來。”

“我本以為你可以明白我的不易,可不想你如此的冥頑不靈,隻覺得一切都是我和我小娘的罪過。”

“你白日在堂上怒斥父親偏心時的難過不滿,竟都忘了嗎?”

如蘭這時又反應了過來,笑道:“四姐姐既然對父親這樣的不滿,何不出了這家門去過活,秦樓楚館唱曲賣藝,或是去莊子裏砍柴種地便是了。”

“何故要在這裏,既心安理得地享受父親的疼愛,又背地裏不滿父親的偏心。”

我看著她滿是嘲諷與不屑的臉,沉默了許久,最終隻是疲累地說:“夏蟲不可語冰。”

提著燈籠回到了林棲閣,看門的婆子已經醒了,正倚靠在門邊,看到了我從外麵回來,她嚇了一大跳。

“四姑娘,您這是去做什麼了?”

“夜裏風大,我不放心五妹妹,去祠堂裏看了看她。”

說完我也不再理會她,提著燈籠回了自己的屋子。

此時天色已經泛白,周圍的事物也能看得出來清晰的輪廓,我端坐在書桌上,重新開始抄被罰的女誡。

當年讀《漁夫》,上麵有一句:舉世混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那時我覺得,屈原說這話的時候應該是憤怒的。

現在我卻覺得,他應該是絕望,所有人都歡喜地沉淪,你想把她們一個個拉起來,她們卻反過來指責你。

透過如蘭那雙滿是不屑嘲弄的眼睛裏,我似乎看到了父親端坐高台,衝我露出一個稍帶責備的笑。

他仿佛在說,墨兒,你離開了家裏又能怎麼活呢?去秦樓楚館當歌妓伶人嗎?還是去莊子裏種地呢?可你一個姑娘家哪來的田地啊,莫不是要去給人家當佃農?

墨兒,你的力氣太小了,沒人會願意要你的。再說了哪有正經人家的姑娘出去拋頭露麵的啊,清白名聲沒了,那可是要沉塘的。

女人沒了家族男人可沒有活路,女人唯一的價值也就是能給男人傳宗接代、鬥鬥趣兒罷了。

咱們家裏也是很富裕的啊,這樣的富貴榮華供養著你,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啊?

眼前的事物開始變得模糊,輕微的“啪嗒”聲響起,眼前的事物又格外清晰起來了。

“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

“嗬嗬,有何不滿?這樣多好啊,一生隻需要仰賴父親丈夫,隻需要討好他們就好了,不要擔心食不飽穿不暖。”

“多好啊。”

“像個豬嘍一樣,成日裏吃喝玩樂,一年給家裏添幾隻小豬仔就好。”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我依舊低著頭寫著爛熟於心的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