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婉萍搬進了索菲亞山莊。
年輕的時候,黃婉萍也是個有追求、有理想的女人。可那時候的理想沒能持續太久。待她進入社會,這種理想就消失了。她步入社會後的“理想”,是追求更好的物質生活。但這種“理想”再“遠大”,也沒“遠大”到能想到有一天自己可以住進四萬多塊一平米的奢華住宅,前瞰碧海,後賞青山,在房產證上清清楚楚地寫上自己的大名。在此之前,在她對未來生活的規劃裏,麵對可望而不可即的房價,她從沒敢奢想過能有今天這樣的居住環境。
小區裏,前麵是別墅與低層住宅,屬於高端物業,因而更昂貴,而她選擇的住宅在整個小區隻能算是最低檔次。十六層的小高層,她選擇了七層,因此價格在均價之下,不過,她已經很滿足了。小區不僅背山麵海,享有天然的環境資源,內部也有山有水、有園林有景觀。雖然內部的山水是人工的,但正因為是人工設計出來的,所以才愈加具備藝術氣息。雖然她還沒有車,沒有到地下車庫看過,但每晚回家,看到那些停在樓前樓後的寶馬、奔馳、悍馬、路虎等各色豪車,站在一塵不染的寬大落地窗前,腦中偶爾想起以前居住的充斥著各種小販叫賣聲、滿目是昌河和奇瑞的小區,覺得真是天地之別,仿佛兩個世界。
想到那些蝸族、蟻族,她終於有了一種俯瞰眾生的優越感。住在這個索菲亞山莊的人,不管是官還是商,有一點是相同的:無一不是有錢人。和有錢人為鄰,總比和窮人為伍要感覺好得多,呼吸好像都暢快了。這裏麵的空氣多清新啊,靠近海、氧氣新鮮、負離子多。而且安全性也是一流的,有攝像頭、有紅外線,別說小偷,就算一隻蒼蠅飛進來,都有可能插翅難逃。貴族、精英,是這個小區裏主人的標簽。她做了索菲亞莊園的業主,成了這個小區的一員,也就是說,她成了這個社會上貴族、精英中的一分子,生活質量完全實現了跳躍式的提高。這是事實,千真萬確。她終於擺脫了那令她厭煩透頂,終日與各種低層次人為鄰的居住環境。
也不過幾天工夫,黃婉萍已從心理上適應了這樣的角色變化。
沙發由實木與真皮製成。幾件歐式風格的仿古家具,色調和諧,工藝精良。房間裏每一處細節都給人以華美、溫馨的舒適之感,安撫人心。夜幕降臨,黃婉萍獨自一人守在家裏,沒有人氣,沒有聲音,原本就寬敞的房子,愈發顯得空空蕩蕩。她在客廳坐了一會兒,電視節目毫無吸引人之處。她關掉電視,走進書房,翻了幾頁書,卻無心細讀,又走進臥室。臥室沒有開燈,海麵上升起的月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她平躺在寬大的雙人床上,心情如同這落寞的月色一樣,一片冰涼惆悵。
是的,豪宅主人的身份,並沒有減輕黃婉萍失去丈夫的疼痛和悲傷。仔細想來,她與許運東雖然沒有情人間的炙熱愛情,卻有相依為命的親人之情。雖然她沒有那麼熱烈地愛過他,但他卻一直那樣癡心地愛著她。雖然他有些小心眼,也不習慣與她溝通情感問題,偶爾還會在心裏用一些想不明白的疑問折磨自己,可他卻從不在情感上折磨妻子。相反,他對妻子的關愛是那樣地無微不至、體貼細膩。批改作業到深更半夜,她想吃冰淇淋,他二話不說,披衣出門,買了回來。發燒感冒,她躺在床上無力動彈,他跑前跑後,背她上醫院,通宵陪她打吊針,又照著藥膳譜,滿頭大汗地關在廚房裏給她熬藥粥,然後一勺一勺喂到她嘴裏。
長夜難眠,黃婉萍一遍遍回想丈夫的好。她情不自禁,一次又一次淚如雨下。本來她和丈夫的生活可以平穩地進行下去,像千千萬萬的普通家庭那樣。雖然她住厭了那個小區,可夫妻兩個齊心協力,從未放棄過努力。兩個人的親情小舟,在茫茫大海上風雨共濟,患難與共,朝著屬於他們的彼岸奮力向前。縱然奮鬥是艱辛的、不易的,可不乏樂趣,也充滿了希望。
可是,趙斯文的突然出現,粉碎了這一切。他不僅終結了她和丈夫朝著目標前進的步伐,還終結了丈夫的生命,讓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男人永久地消失掉,再也不能回來。他讓她一夜之間失去了他,失去得那麼徹底,不管付出什麼都無法挽回。這種傷害、這種損失、這種透徹骨髓的痛苦,是任何物質都無法補償的。
豪宅無法代替一個體貼入微的丈夫。環境再美,也比不上一個可以依賴的人生伴侶。
二十歲的時候,她被這個男人毀了一次,時過境遷,當她終於擁有了新的生活,卻不料又被同一個男人毀了一次。為什麼總是這個男人在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憑什麼他一次一次毀掉她的生活?而他自己卻可以無事人一般地繼續幸福下去?而她,竟然沒有替夫報仇,將這個害死丈夫又毀掉自己人生的男人繩之以法,反而千方百計地替他掩蓋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