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婉萍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眼睛裏閃著淚花,神情裏透出深深的哀傷和無助。
趙斯文長長舒了一口氣,然而還沒等他享受徹底的放鬆,一抬頭看到黃婉萍的表情,心裏生出幾分憐惜的同時,也頓時產生了罪惡感。這個女人落到如今這般田地,自己就是罪魁禍首啊。
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他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把手輕輕放到她的肩上,試圖傳遞一些溫暖給她。她自然而然地靠到他的肩上,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長長地舒了口氣。
沉默良久,他問她:“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事情也出了,案子也了了,既然她來找他,不會沒有什麼想法吧,不會隻是為了讓他的一顆心從嗓子眼落到肚裏吧。
“既然你問了,我就不瞞你了。我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套房子。”
“嗯。”趙斯文點點頭,“租房子不是個長事兒。”
趙斯文的手不由自主地從她肩上滑落。
一分鍾前的脈脈溫情,也隨之滑落。
“不是為了我自己。”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抬起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半邊臉,眼淚從她的指縫裏滑了出來,“主要是為了父親。”
“你父親?”
“父親還在農村,身體不太好,和繼母生活在一起。許運東出了這個意外,我一直瞞著他。他打算春節過來看看,和我一起過年。我打算到那時再和他談這個事情,但不想讓他看到我眼下的這副慘狀。他會受不了的。”
聽到這裏,趙斯文立即明白了黃婉萍的意思,也明白了自己該做什麼。剛剛慶幸當時進門時穿了鞋套,躲在陽台時又戴了手套,在現場沒留下自己的指紋及痕跡,還懷著僥幸的心理,以為自己沒有麻煩了,到這時他才幡然醒悟:麻煩其實剛剛開始。
他不得不重新認識眼前這個女人——這個女人不簡單。她果斷地拿起鋒利的刀,勇敢地自殘,以汩汩流淌的鮮血來保住初戀情人或者說一夜情情人的這番“仗義”,並不是無償的。
不過,趙斯文是個商人。在他眼裏,隻要有標價的事,都可以搞定。
“沒問題。”趙斯文竭力讓自己顯得從容一些,“我來幫你想辦法。”
不管買房子為了誰,這套房子必須得由他來出資。她剛剛已經說明,最後的六萬積蓄都補償給婆婆了。
“謝謝你。”
“應該的。”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你去看房子吧,找一套合適的,告訴我。”
“嗯。”
一周之後,黃婉萍再次約見趙斯文,告訴他房子已選好。
他原以為,以她的居住標準,買個七八十平米的二手房,花個百十來萬足矣。雖然他手頭一時拿不出這筆現金,但通過朋友借借,還是可以負擔的。可跟著她到售樓處走過一趟,又到樓盤看過房子,他才意識到這個不簡單的女人,著實把一道不簡單的難題擺在了他麵前。
房子一百八十平米,三室兩廳,非常寬敞。寬敞好,居住環境寬敞了,心情也容易敞亮。麵積之大超出了他的預期,但咬咬牙也忍了。可是,這麼大的房子沒有選在普通的小區,而是選在了著名的索菲亞莊園。這個城市的有錢人大概都知道這個樓盤。小區依山傍海,周邊既有山,又有海岸線,占據了這個城市風景最美、風水最好的一塊寶地,是真正的生態居住區。房子蓋好兩年了,仍然沒有賣完,因為目標客戶群太狹窄了。樓盤的廣告詞說得很明白:與商界精英為鄰,與政界巨擘為伴。這明擺著隻給這兩類人居住:要麼是商界精英,要麼是政府高官。這是給社會這座塔的“塔尖”上的人住的。不論城市人口多麼多,身處“塔尖”的人永遠隻是少數。所以,在這個人均收入並不高的城市,在政策嚴控,限購限貸打擊投機的情況下,均價賣到四萬五千塊每平米的海景房的銷售期是相當長的。“塔尖”上的人,哪個名下沒幾套房子?都被“限”了,揣著錢也沒資格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