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用好人才,定賺錢財(3 / 3)

見侄子們已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便又寬和地對劉念祖說:“說他不在碼頭上露麵,這無關緊要,碼頭交給他了,我們隻看他管好管不好,碼頭正常不正常,平安不平安,他不露麵總有他不露麵的辦法,憑他的手下,他雖不在,還是巨細皆知、有人代為處理的,何必去究問?說到在外麵欺男霸女,我與他隻是雇傭關係,要管自有該管的地方;在碼頭欺人,沒有告的,有告的也自有該管的。勸絕勸不了,管又管不得,也不必太計較了。”

劉念智乘話間一頓插嘴說:

“那他監守自盜呢?”

劉鴻生回道:

“這我心中有數,他有他的分寸,我有我的分寸。至今為止,他偷運出的東西也僅隻限於多餘的‘包子’和地腳煤。積累下來,固然是個不小的數目,可要咱們回收,不僅費力,也不會收得那樣多,就讓他弄去吧。再說,連這點油水都不讓人家撈,人家還肯長期為你效命麼?用人,特別是用真有本事的人才,是不但要厚酬,而且要寬宏的。這樣,人家才肯為你出盡全力,須知到頭來賺大錢的畢竟是我們哪。自己賺錢也得讓別人賺錢,做買賣不要計較別人賺多少,隻要自己能賺大錢,別的錢盡可讓別人去賺,俗話講‘有財大家發’嘛。”

說到暢快處,劉鴻生兩眼熠熠生光,聽得劉念祖不住地點頭,劉鴻生又道:

“你可注意到了我幾次問你‘還有嗎’?”

劉念祖點頭道:

“侄兒曉得了,叔叔是想時刻把握著那謝培德是不是過了約束他的‘分寸’!”

劉鴻生點頭讚許地說:

“好,你明白了就好!”

這也正是劉鴻生安排其有心計的堂侄在碼頭上管理業務的深意。

1936年,留學英國的四兒子劉念智歸國,幾個月後的一個晚上,在父子交談中,劉鴻生問起幾個月來兒子對企業的感覺。劉念智回說“很好”,接著,便很有分寸地說:

“隻不過……隻不過人們對華太師頗有微詞。”

他深知華潤泉是父親的智囊,關係至密,所以不敢說得太過冒昧。

劉鴻生聽了,笑著鼓勵兒子說:

“說嘛,都有些什麼說法?”

劉念智這才大膽地說:

“人們說您給他的權力太大,他又很不自量,竟利用您給他的大權培植他的私人勢力,近年來尤甚!又去與謝培德這壞人勾結。人們都擔心有朝一日尾大難掉,客大欺主,兩人合起來找您的麻煩。”

劉鴻生聽了,哈哈大笑,笑了一陣後,對兒子說:

“好,好哇!人們,甚至連回來才幾個月的你都看出了這個問題,那麼這個問題就不成其問題了!隱蔽著是危險的,露了出來,人們都清楚了,自然也就好解決了!”

說著,他又轉凝重地說:

“辦事業是離不開用人的,用不到人才或用不好人,必將無成。孟嚐君不棄雞鳴狗盜之徒,得以脫險,寬待一貧如洗、自稱一無所能的馮諼,得以高枕無憂;平原君不鄙視默默無聞的毛遂才獲得了與楚合縱,這都是明例。咱們不敢以古賢人自況,可古賢人的成功之道則必須借鑒哪!用人而又厚酬、寬和,固可得人用,可時間是可愛的,也是可怕的,日久難免生變。何況,人各不同,又無一完美。興漢三傑該是了不得的人才吧?可張良搏浪一推雖可稱猛,未免失於匹夫之勇;韓信貪下齊之功,致真正說降三齊的酈生於死,跡於貪狠;蕭何引韓信入未央致死,於人實有不義之嫌。這些大才尚且如此,何況世人?你要記住,我本著這個認識,總結了我用人之道的另一個要訣。”

說著,他加重了語氣:

“既要用人不疑,又要不可不防。這‘防’是從正麵著眼的,即欲長期共事,必須不但深知其長亦當熟知其短,以便相應地采取措施,華太師長處突出,但亦隱著貪心與過於自信兩大短處,如今自以為功勞太大,又長時間處於優越地位,掌管起了我劉氏企業的一些要權,他魔鬼的一麵就膨脹了,甚至失去了他一向貪而不露的風度。這是個諸葛亮式的能人,隻是卻欠缺諸葛亮的自知之明罷了。”

這個評語下得甚當,近於陳雲對這個“頭戴瓜皮小帽手拿水煙袋”的華師爺的斷語。

劉鴻生喝了一口茶,又繼續說道:

“有些人把華太師比做諸葛亮,因而也把我比做劉玄德,古人我不敢比,但有一條:劉玄德做得了人主卻做不得軍師;反之,諸葛亮是個少有的超眾出群的軍師,卻做不得人主。這正如劉邦之與興漢三傑。劉邦統一中國,即位後慶功,群臣爭相歌功頌德,劉邦皆不以為業然,但他本人卻深知一個根本之點,即比起三傑的獨特的本事他皆不如,然而他能駕馭使用他們,這就是他成功的要訣。駕馭,而且長期駕駛人才是個很難很難的事。韓信攻下三齊,自請假王,劉邦初聽時很生氣,還不禁罵了出來,可是在張良的提示下,他想通了,此刻隻有籠絡,所以他立刻轉怒為喜,說:‘既是封王,何用假?就實封了吧!’可他後來有了適當的機會,就把這個居功自傲的韓信殺了。無論如何,劉邦還是駕馭了三傑,始終為他效力,不力時也有應付他們的手段。我不比劉邦,絕不因懷疑殺人,也絕非斤斤計較者。華潤泉也好,謝培德也罷,因為他們都立下汗馬功勞,隻要他們不越分寸,我是絕不計較的,可我也有足夠把握的一點,那就是我對他們熟悉,熟悉他們的過去,更熟悉他們的現在,就算他們真是魔鬼,我憑了這個熟悉足有信心駕馭他們,除了家人之外,我都有充分準備與布置。而且你也會發現,華、謝之間有利害一致處,更多的則是利害衝突處,我會很好處置的,既利用他們的一致處,又利用他們的衝突處,令他們不得聯手為害於我,卻依附於我!”

果然,沒過多久,劉鴻生就用他的新從美國留學回來的長子劉念仁接過了華潤泉總管的職務,隻體麵地保留了華潤泉水泥公司與華東煤礦的總經理的職務。這一取代,尚是由謝培德“舉薦”、華潤泉“提議”完成的,劉鴻生的心機實是非同凡響。

為企業立了功的丁繼堯更被送去留學深造,當然劉鴻生負擔全部費用。在他初登“煤炭大王”寶座時,就親回原籍定海,捐款資辦了兩所中學:定海中學與定海女子中學;後來更先後助資輸送定海7名學子出國留學深造。

(5)把握分寸,利用權要

劉鴻生社交十分廣泛,他利用校友與同鄉關係與宋子文、宋子良、孔祥熙乃至蔣介石都建立了聯係,但仍是他那一貫清醒的態度:把握好分寸,極力避免介入這幾個人的政治圈子。孔祥熙兩次登門誠情,宋子文一再寫信、派人敦請要他出任招商局的總辦(不久即改為總經理),他均婉言謝絕。直到1932年11月,由於日寇入侵造成了劉氏企業與全國民族企業一樣的災難,而已任國民黨政府財政部長、不久更代行政院的宋子文屢派要員敦請,並做了些承諾,劉鴻生一則無法再推,二則也希望從宋子文的承諾中獲得些企業的轉機,才出任了這一官職。

對招商局,至此時已是愈加腐敗,權要圖私,惡勢力充斥,船上的買辦一手遮天,任意勒索船員,船上的雇員們也敲剝客戶,連茶房也刁剝顧主,私賣、挾私司空見慣,營私舞弊、損公肥私已積成習,已是千瘡百孔,搖搖欲墜,規定的各船的“定額包繳”也往往不予兌現,每年損失白銀多達五六十萬兩。國民黨曾下決心派得力幹員趙鐵橋總辦整頓,趙鐵橋的決心也很大,可是無論是權要裙帶,還是地方惡勢力,他都無力懲治,結果鬱憤成病,浩歎著:“偷漏成習,積重難返!”遺憾而死。

劉鴻生本來還有一層打算:在劉氏企業中運輸是個薄弱環節,往往因此受製於人,欲趁出任招商局總經理之便好好地熟悉一下航運業務,豈知麵臨的情況竟是如此之糟!對招商局的情況雖有耳聞也有準備,可壞到如此地步,卻是完全出乎意料的。

事業心與責任心是一致的,一向事業心最強的劉鴻生此時也甚感責任重大,他雖已明知局內的權要與惡勢力根深蒂固而又實難招惹,可他忿然難忍。他決心要對更龐大的官督商辦的招商局大下一番功夫,立誓幾年內徹底革掉幾十年的積弊,使其有利於國計民生。他也深知其難,所以下了很大的功夫,迅速地摸清了來龍去脈與要害的所在,製訂了切實可行的整飭計劃,並取得先決條件。

這先決條件有二:一是取得政府要員的批準與明確支持,一是取得惡勢力頭子的認同。前者好辦,宋子文首先點頭,交通部長朱家驊更是態度明朗,後者卻要費一些周折了。

對於惡勢力,他一向極有分寸、極為得體地對待,對這些人背後不置一詞,當麵恭敬有禮。早在他剛剛發跡為百萬富翁的1918年底,就曾有意結納。當時,他在如今的淮海西路、當年的法租界霞飛路西段起造了一幢占地30畝,擁有含辦公間、健身房、跳舞廳在內的100多個房間的四層豪華大樓,並附帶5個草坪網球場,一個遊泳池,成為上海最豪華的住宅之一,受到上海灘廣泛讚佩。落成典禮時,貴賓如雲,劉鴻生格外注意著對當時在上海舉足輕重的青幫三巨頭: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的接待,親自陪進貴賓室。如今,杜月笙已躍居黃金榮之前,成了上海“三大亨”之首,已名震全國了。劉鴻生到任翌日就豐盛而隆重地又宴請了這“三大亨”,自是要著意寒暄一番,才打出了行政院代院長宋子文的王牌,懇請杜月笙鼎力相助,並不著痕跡許以優厚條件:聘請杜月笙為本局理事會副理事長,並附加一些優惠條件,取得了三大亨特別是杜月笙的認同與支持。

三大亨特別是杜月笙對劉鴻生很看重,後來特請劉念智為他那個妾生的已17歲準備留英的兒子做家庭教師,教授英語,特別是英國的社交語言和禮節。對這件事,劉鴻生十分熱情而得體地答複下來,並說服了初時不願接受此請的劉念智。教授中劉念智端莊、嚴肅又甚得法,收效甚為顯著,幾個月間,就使那個紈絝子弟大大變了樣,有了紳士風度,喜得杜月笙連聲地真誠道謝,並設盛宴招待劉氏父子,席間破例親為劉念智敬酒。

劉鴻生著意結納杜月笙卻決不與其同流合汙,用意無非是兩個字:利用。利用他的關係,劉氏企業至少不受惡勢力的幹擾與侵害,如今又利用他獲得了整飭招商局的根本條件。有了這個根本條件,並請交通部長朱家驊做理事會理事長,杜月笙為副理事長,掛起這兩塊招牌。又增設了監事會,再從他的企業裏挑選精幹得力人員掌握了機要部門,大刀闊斧,雷厲風行進進行了整飭,除積弊,破陋習,辟新線,購新船,碼頭、貨棧整飭一新,特別是船隻管理,尤見功效。劉鴻生廢除了買辦製,建立了船工製,統由局業務科承辦航運業務,連船上的所有茶房都由局裏正式雇用與考核,僅此一項,每年即可增收近百萬元。使招商局大大變了樣,不但當局,連內外人士都刮目相待,對劉鴻生的幹練甚為讚佩。這固屬劉鴻生的本領非常,可其中一大關鍵是他對權要與惡勢力的得體的利用。

可也因此為劉鴻生種下禍胎。原來蔣介石有一表兄叫俞飛鵬,係“黨國”要員,權勢炙手可熱,他的勢力也自然伸進了招商局,且十分得勢。劉鴻生大務整飭時,俞飛鵬曾三次寫信給劉鴻生,要劉鴻生手下留情,至少不要解雇他那正任輪船買辦的小舅子。劉鴻生已查得俞飛鵬的這位舅子劣跡甚多,而且鬆動一人會影響全局,便一再婉言回絕,最後回複俞飛鵬說:

“事關全局,奈難從命,幸請見諒。”

氣得俞飛鵬暴跳如雷,發狠報複。也是冤家路窄,1936年春,朱家驊解職,繼任的竟是俞飛鵬!精明的劉鴻生自知難為,便呈請辭職了。可他這3年多一點的任職,卻使頹傾的招商局虎虎生風,辟出一片新景象,當然在俞飛鵬的操縱下很快就麵目俱非,又回複了舊觀,而且每況愈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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