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美琪冷冷地瞧著他,“你還不明白嗎?你為什麼會產生有人替代你的妄想症,為什麼會看到所謂的Tulpa,不是因為工作壓力大,而是你親眼目睹了你的父母是如何一點一點逼死我父親!當時你就在場,不是嗎?”
林若鬆握著開罐器的手緩緩地垂了下來,那天,他雖然才五歲,但是印象深刻,父母那張牙舞爪的猙獰麵孔,永遠留在他的腦海裏。那麼多人包圍著一個說話結巴的男人,叫囂想要“打死他”,他看見男人驚慌失措,拚命想要解釋,但苦於口笨舌拙,他的所有舉動,尤其是他嘴角總是掛著的、充滿著討好之意的微笑,讓人分外生疑。
他看的很清楚,是父親在男人的膝蓋上踹了一腳。
男人跌倒在地,後腦勺重重撞在水泥地上,瞬間不再動彈。
沒有人去找救護車,就連通知學校醫務室的人都沒有,他們包圍著男人,俯視著男人,不斷訴說著男人的“罪行”,其中更以父親最為義憤填膺。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林若鬆幼小的心靈,第一次浮現出“恐怖”兩個字,他想要遠離這群人,但是腳下就像是生了根一樣,怎麼都動不了半分。
他感到呼吸困難,幾乎就要暈厥。
就在此時,林若鬆忽然發現在人群對麵,有個小男孩正看著自己。
那是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小男孩,眼神冷峻,他一點都不害怕,反而流露出一種饒有興趣的神情。
是的,他沒看見。
林若鬆忽然心中一鬆,所有的緊張感都消失了。不是他看見的,他沒有看見,看見父親醜態的是另外一個人,不是他。
想到這裏,林若鬆雙腿忽然就得到了釋放,他轉身跑開了。
“咣啷”開罐器落在地上,林若鬆背後緊貼著牆壁慢慢坐下,他想,現在深陷黑暗的人也不是他,那是另外一個人,那是他想象中的朋友Tulpa,對!沒錯,他不是在黑暗中見過對方了嗎?
“高老師他,他又同‘笑臉男’什麼關係?”嚴慈悅手指站在一旁的高零,現在情況發生大變化,但是她沒有一刻放鬆對高零的警惕,不管是自己挨了巴掌,隻是林若鬆說出在場各人與“笑臉男”的聯係,她的視線始終固定在高零身上。
“爸爸?我爸爸還在外麵!”
高零失聲叫道,所有人互相對看,一時誰也不敢主動出去找人。
而外麵,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高風亮站在黑暗中久了,明明不過是離開這棟屋子數步,他已經喪失了方向感,想要退回去,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
是的,他回不去了。
將手機中的電筒模式調開,僅僅能照見麵前一米開外的地麵,鼻子裏有股潮濕的氣息,似乎這裏通往陰曹地府。
那天,也是這麼黑。
不僅黑,還下著大雨。唉,如果那天他去車站接妻子就好了。
他想起妻子回到家時的可怕模樣,渾身上下都濕透了,衣服裏混雜著雨水、泥水和血水。她的頭被打破了,脖子上有著深深的勒痕,烏青發紫。正是深冬,她丟失了外套,身上隻有一件薄薄的、濕透的毛衣,褲子被劃破,露出又紅又腫的膝頭。
她沒有穿鞋子的雙足傷痕累累,最為寶貝的美麗長發還被揪掉了一叢。
“我遇到有人打劫。”恐懼外加寒冷,妻子的聲音抖得聽不清,“他打我,他往死裏打我,他拿走了我的財物,還想要用一條濕掉的毛巾悶死我,是我裝死才躲過一劫。”
躲過一劫嗎?不,沒有,他們誰都沒有躲過這場劫難。
高風亮的心在滴血,衝破種種桎梏才能相守在一起的兩個人,命中注定要經曆那麼多的磨難,即使妻子去世了,他還在獨自煎熬。
如果那天他真的去車站接妻子,這一切苦難都不會發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