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於是生命時刻都在淘浪(1 / 3)

在香林的身上流淌著一股光明正大的驕傲,是這種驕傲令她善良,也是這種驕傲令她憤怒。她很俗氣,但是沒有關係,與別人不一樣的是,她敢於捫心自問。並且在淩帥的心中,她的驕傲包含了她的脆弱和自卑以及她美滿的奢望,沒有人比淩帥更了解那是種什麼樣的滋味。

新年時淩帥第一次去歸元寺拜佛,誠心誠意地把心中的話都對佛祖說。那時候小美和大西瓜也在,大家約好了要一起過年,隻有香林下午沒去成,她們家來了串門的親戚。她隻有等到晚上,親戚們都吃喝完畢才得空溜出來,大概八點多的樣子,她穿著一件厚實的紫紅色羽絨服,站在歸元寺門前等他們。

吃宵夜的時候,香林問淩帥:“怎麼沒把女朋友帶來開個光。”

淩帥嗤嗤一笑:“大姐,去年我就被甩了,你到現在才問!”

香林倒是沒想到的,同小美抱怨:“這人幾時才能正經帶個女人來跟咱們認識喲。”小美跟大西瓜卻異口同聲:“他現在是騎虎難下,自身難保嘍。”聽完這話淩帥人一悚,戒備地問:“你倆啥意思啊,我怎麼就騎虎難下了?”小美跟大西瓜就嘿嘿笑,小美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於是香林還傻頭傻腦問:“你們說什麼呀,什麼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淩帥生怕那倆混蛋越說越壞事,連忙加個菜轉換話題。淩帥跟小美說:“這位美女兒同誌,向你報告一個好消息,咱家大西瓜,燕韜同誌,馬上就要開自己的店了。”小美一愣,眼神瞟了瞟坐在一邊的大個子,又想矜持,便輕氣地說:“喔?是嗎?恭喜啊,你開什麼店?”燕韜卻不看小美,順話說:“發廊唄。”小美便又不屑了。

大西瓜早就看透了小美這人,總是這麼樣的,他也習慣了。大西瓜舉著筷子掃他們,“往後都到我那去捧場啊!”香林遂笑他:“行不行啊,你都哪兒請來的人?”大西瓜把酒一杯:“講好聽點,叫做專業班子技術精英,講難聽點,叫同是天涯淪落人……”香林點點頭:“好,明白了,打死也不去你那做頭。”大西瓜說:“嘿嘿,你來洗頭總可以吧,到時候我叫淩仔回來客串。說起來,我可真懷念以前——你沒事兒就到店裏來坐著,張嘴一叫小鈴子,這家夥就跟狗見了火腿似的跑出來。”

香林說:“他是狗沒錯,你說誰是火腿?”

大西瓜怕香林丟筷子,忙說:“小美,小美是火腿。”

小美倒不介意,一個人悶頭吃,不多說話。後來大西瓜點了幾瓶啤酒,她也是埋頭喝。大西瓜瞧她興致高,便提議去歌廳唱歌跳舞。那一去香林自然是舞林邊緣人士的,坐在卡座上磕瓜子,和淩帥聊天。話說那裏頭嘈雜得很,兩個人說話就是得靠近。香林貼著淩帥耳朵大聲說:“你怎麼不去跳舞,你不是會跳嗎?”淩帥覺得臉上一陣熱氣,心尖兒都跟著發癢,於是也靠近香林,貼她耳朵說:“我今天沒興致,陪你好了。”香林哦一聲,繼續磕瓜子,然後看著裏頭正在熱舞的小美,小美是站在TABLE上的,隻有相當自信的人才會到那上麵表現。大西瓜站在底下倒是一副陶醉的神情,還很自豪來著,兩隻眼仿佛在跟人說:我他媽真是太有眼光了。

半夜裏,四個人醉熏熏回家,小美和香林一下車就吐,香林嘴上還粘著瓜子殼,揪著淩帥說:“不行,小鈴子,我現在不能回去,我這樣子回去我媽非打死我。再不然也會罵大街,罵得全小區聽到。”淩帥兩手摻著她,心裏撲通跳,他小心地問:“那你去我家休息下吧。”香林說好,轉頭看小美,小美吐完了,人就倒一邊睡蒙了過去。香林一哎:“小美也不能這樣回去,那就都去你們家坐坐吧。”

淩帥和大西瓜兩個一聽,頓時覺得自己像拐賣犯,兩雙賊眼對看一下,立刻就知道對方在想啥。大西瓜說:“你能挺得住?”淩帥瞪他一眼,大西瓜又說:“不管你怎樣,我反正不是柳下惠。”

待他們懷著一顆雀躍的心把兩個女人運回自己租的房子,那房子是二室一廳一衛的,還算清醒的香便林拖著小美到淩帥房裏,讓小美躺在床上,然後倒了好大一壺水喝得咕嚕咕嚕響。大西瓜恨得牙癢,心說你不是喝醉了嗎,醉了就去睡覺呀。哪曉得香林喝夠水了,又跟淩帥坐在一邊看起電視,大西瓜就忍不住說:“香煙,你還是去洗個澡吧,你身上都是酒氣。”香林偏頭看著他,“我可不會在你家洗澡,你別費心思了,有我在,不準你碰小美一根寒毛。要是真受不了,就自個去廁所YY去。你看,其實我還挺人道的。”淩帥在旁笑岔了氣。大西瓜氣得跳腳,憤憤然回了自己房間睡覺,還把門甩得磅一聲響。

淩帥笑完了,正色說:“香煙,你要真知道小心,就該回家去。”香林搖搖頭,“其實今天出門前,我看到閔黑到家裏去了,我真不想回去得太早,萬一撞上什麼尷尬的場麵,我怎麼辦,我媽怎麼辦?”淩帥想了想,從前不了解閔師傅的時候,他還總攛掇香林去撮合好事,後來了解了,他知道閔師傅這輩子大抵不會再娶任何一個女人。他結過婚,有兒有女,雖然都不在身邊,可是他走過一段曲折的路,勢必不願再給自己的人生添加法律糾葛。他心疼香林媽,還對她好,照顧她們母女,肯為她們擔待,也許還能擔待一輩子,可說要起結婚便已是過往的浪漫,於他而言無意。閔師傅說,人活到他這份上,就隻剩一顆老心了,不能往上麵定釘子。雖說這些事淩帥還不太明白,但總歸是曉得的,師傅和香林媽不會變成法律上的一家人。

淩帥對香林說:“那你也去我房裏睡會兒吧,把門鎖上。”香林信得過淩帥,便還誇讚地說:“小鈴子,我不擔心你呀,就算跟你睡在一張床上我也不怕。”說完起身,打算進房裏眯一小會,卻被淩帥迎麵攔著,淩帥個頭比香林可高不少,突然站起來不準她走,臉上仿佛是生氣的。香林給嚇著了,不自覺抱著兩手橫在胸口:“你幹嘛?”

淩帥果然不高興:“你以為你剛才說的那話是好話嗎?再怎麼樣你也應該知道我是一個男人,你說這種話等於嘲笑我無能。”

香林哪知道淩帥會為這點話不高興,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淩帥卻把電視一關,跑到燕韜房裏擠床睡覺去了,別的話啥也沒說。

淩帥不高興,於是也不想叫大西瓜高興,他坐在床頭玩手機遊戲,還把聲音打開,大西瓜本來就睡不著,給他一鬧,肥魚一樣蹦達起來,“我說你還是不是人?別人在睡覺,你玩什麼遊戲,玩就玩,你把聲音關上不行?”淩帥不理他,大西瓜隻好爬起來抽煙,一邊抽一邊拍著自己的肚皮說,“我好像聞到那邊房裏飄來的香味了。”淩帥瞪他:“就算真有味道飄來那也是酒臭味。”大西瓜一哼,後又無比悲戚地說唱:“咫尺天涯不得見哇,我的心肝碎成了片兒。美人隔牆如隔世哇,能為她做太監兒。”換來淩帥又一記眼光。

大西瓜說:“我這是苦中作樂。一男人什麼最苦?意淫最苦。”淩帥哼:“這就叫犯賤。”大西瓜卻不在乎:“哪個男人不賤?”淩帥倒是笑了,“也對。”淩帥又說:“我問過香煙,我說小美到底看不上你哪兒。香煙說,鬼叫他沒錢!”大西瓜擰眉慪氣,又下床出去撒泡尿,回來望著淩帥說:“男人和女人有至關重要的矛盾。你知道是什麼麼?就是一錢字!簡單點說吧,就是男人最看不上用錢買來的女人,可女人就偏要開價。給她承諾她不信,給她愛心她看不著。你說是不是?”淩帥聽了也苦笑:“這話要給香煙聽到,肯定賞你一巴掌。”

大西瓜轉頭看著對麵的牆,又說:“其實我也知道,小美要什麼?小女人都要什麼。凡不是女強人的,哪個不把自己當菜子兒,小心的撒,千萬別撒到一廢田裏去了,生根發芽,一輩子就完了。可是官府的良田就真那麼好?要我說這苗子長在哪個田裏都有歪的,她不愛我我也不怨她,我就是希望她做事想事都對得起她那長相,真正聰明點,別老自以為是,等她真知道自己走錯了路,回頭就晚了,最美的美都被她自己糟蹋了,變質了,還有什麼意思呢?淩仔,你說我說的對不對?”淩帥聽完有些恍惚,後來才感慨地拍拍大西瓜的肩:“看來你是真喜歡她。”大西瓜遂把煙蒂一摁,“那你喜歡香林不?”

淩帥像吃了石頭似的看住燕韜,又像是要把石頭一口噴出來砸死對方那樣,兩眼幹瞪著他,嘴巴動一兩下又不動了,半個字也沒吐出來。燕韜看他這表情就覺得事兒大了,不妙,還想勸他幾句來著,門外卻有人敲門,深更半夜的,兩人一悚。又仿佛是心有靈犀,燕韜很快蹦跳起來,還緊張地自摸兩把光頭,小心翼翼打開門來看,小美果然站在外麵。

小美垂著頭,誰也不看,大西瓜也不說話,隻好淩帥仗二金剛地問:“要走了?”見小美不抬頭,又問:“那小子也醒了?”小美還是不說話,淩帥急了:“你說話呀,到底有啥事?”於是大西瓜一把揪住淩帥的胳膊,把他丟到門外,淩帥要發作,大西瓜卻一揮手,“各人自掃門前雪,甭管他人瓦上霜。”說完便拉著小美進去,甩上門不說,還帶一陣栓門聲。

淩帥莫名奇妙地站在黑客廳裏,望著倆門,自顧自地說:“搞什麼名堂!”

淩帥在客廳使勁地踱,踱了一圈又一圈,還像變態一樣貼著燕韜的門偷聽,隱約隻聽到兩人在說話,說的什麼也聽不清楚。淩帥嫉妒得不得了,心說憑什麼呀,那麼個美女怎麼就能好事了大西瓜這麼齷齪的東西?不行,不爽,不好玩兒,太他媽不好玩兒了。想著想著,淩帥便吃了熊心豹子膽,一腳踏進自個的房間。房間裏酒臭味還飄著呢,香林在床上呼呼大睡。淩帥的心撲撲跳,為了壯膽,他還特意細若蚊聲地念:“小白菜呀,大灰狼來咯!你醒一醒啊。”顯然在他的印象中沒有小紅帽,隻有小白菜,也沒有楊乃武,隻有大灰狼。

香林還是埋頭大睡,睡姿極不雅觀,可憐淩帥光有賊心偏沒賊膽,又想弄醒她,又舍不得真把她弄醒,於是圍著床轉圈,腦子裏想過九九八十一招,半招都沒使出來。後來估摸著是累極了,不知不覺竟也倒到床上呼呼酣睡。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真亮,卻已隱約能聽到些晨起的雜音,不是這家就是那戶的,香林琢磨著這聲音不對耳,怎麼就跟平常不一樣類。待意識更清晰些,明顯感到自己背後像是有隻熊。她哇地一聲跳起來,一看,居然是淩帥躺在一旁,合身還穿著羽絨服,連鞋子襪子都沒脫。香林一腳把他踹到地上,“給老娘起來。”

淩帥懵然半睜開眼,看到香林的臉,立刻醒了神。香林說:“你怎麼會跟我睡在一起?你說,小美去哪了?”說完把自己腳一伸,“是不是你把我鞋子襪子給脫了?”淩帥撓撓頭,第一次看到初睡醒的香林,又想起昨晚上自己遭的那股憋氣,居然反是一笑,擺出副流氓無敵的神態,吊兒郎當坐到香林身邊預備調戲,不想一開口,嗓子都已經啞了,說起話來是一卡一卡的超低音:“香煙,昨晚上的事兒不能全怪我,誰叫小美自己跑去找西瓜呢?那我沒轍,隻好跟你擠擠,誰知道你喝醉了,一見我就撲上來,你說吧,隔壁幹柴烈火燒得旺,我還怎麼忍得住呢,結果就被你霸王硬上弓了。”

香林聽著臉快著火了,一把揪住他衣服,“你胡說什麼,以為我是傻瓜嗎?”

淩帥一攤手:“反正咱們已經是那種關係了,我會負責任的拉。”

香林把襪子鞋子穿好,呸他一聲,“你以為我真是豬娃啊你,我幹沒幹那事我自己會不知道?想耍我,門都沒有。”淩帥歎氣:“靠,電視上的女人怎麼就沒你這麼精明?都他媽一睜眼就哭得昏天黑地,不問三七二十一非要還她清白。”

香林還是不高興,“完蛋了,我居然睡了一晚上,我媽肯定打了電話,你怎麼不叫我。”

淩帥說:“你接了電話的,還跟你媽說你馬上就回去,結果倒頭又睡了,我哪敢叫你啊,我一叫你,你醒神兒了不砍死我呀。”

香林就往外走,走出去看大西瓜的房門還關得死死的,想敲吧,又敲不下去,回頭望淩帥拿主意,淩帥卻咬著牙刷一邊洗口一邊說:“你走吧,在這等她出來,你們倆說什麼?我看她對著你一準覺得難堪。”

香林不解,“有什麼難堪的。”淩帥一哼,“所以說你就這點智商了,快走吧,別在這站著,多煩呀。”

香林隻好慪著氣回家去。回家果然被她媽狠罵一通。香林就說是四個人打麻將打了通宵,她媽沒轍,除了罵幾句還能怎地,打她不成?香林又想給小美發信息,問問她昨晚上到底怎回事,可想起淩帥的話,她還是決定等著,該說的時候,小美自然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