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看不見的手
“最後一條線索也斷了。”莫小青呆呆地坐到地上，“看來我們都猜錯了，孫琴不是凶手。”
“都怪我。”陸逸軒一臉懊惱地搖了搖頭，“如果我不在門口和你說那麼多話，或許我們還有機會救她。有人搶在了我們前麵。”
“是人嗎？”莫小青的目光有些呆滯，“可是弘一學社的人已經死了啊，難道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隻有死了的人，才能加入他們嗎？”
“是已經死了啊。”陸逸軒喃喃地重複道，“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呢？”
難道真的是弘一學社的鬼魂在作祟？
“會不會……”莫小青猶豫了片刻，“會不會弘一學社的人根本就沒有死？”
“沒有死？怎麼可能？”陸逸軒也愣住了，“他們自焚的時候，好多人都看見了，而且事後由於屍體無法辨別，家長還要求學校做了DNA鑒定，不會錯的。”
“那會不會是有人冒充弘一學社的人搗鬼呢？”莫小青看著陸逸軒。
“我不知道。”陸逸軒搖搖頭，轉身朝前門走去，“小青，這件事你別管了，他們都是衝著我來的。”
“什麼？”莫小青緊走幾步跟著他。
“我叫你別管了！”陸逸軒忽然轉身朝她吼道，“離我遠點！你們統統都離我遠點！我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去送死！你明白嗎！”
說完他瘋了一樣朝門外衝去。
“喂！”莫小青轉身看了一眼教室裏縱橫錯亂的屍體和釘在後門的孫琴，頭皮一陣發麻，緊跟著跑了出去。
什麼嘛！簡直是有病！莫小青一個人坐在樓頂的天台上，隨手扯著腳下的一叢野花，恨恨道，就好像自己多稀罕去管這些破事似的，難道不去管，那些畫著恐怖眼睛的通知書就不會有人送來嗎？
還說什麼要自己離他遠點，貌似每次都是他涎著臉來找自己的吧。看他那副自以為是的樣子，哼，下次再敢出現在我麵前我就咬死他。
對！咬死他！
莫小青覺得這麼想很解氣。但是說到“咬”，她忽然又想起在蝶舍8樓看到的那些恐怖屍體肉紅色的牙齦和突出的牙齒，忍不住一陣反胃。
等等，牙齒？莫小青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愣了一下，隨後快速跑下樓，一直朝著學校的機房衝去。
樓梯的拐角處，兩個黑色的影子閃了出來，透過窗戶凝望莫小青飛奔的背影。
“她會不會猜到了什麼？”一個嘶啞的嗓音低聲道。
“跟著她。”另外一個影子狠狠地踩滅了煙頭。
莫小青再一次來到了蝶舍8樓。這是一個十分令人討厭的地方，但是為了查出事情的真相，卻又不得不抬頭麵對。
這裏一定還隱藏著更大的秘密。
走廊裏依然有幾個房間零零散散地亮著燈，莫小青強忍著心中的恐懼，輕輕伸出雙手，房門在她的推動下“吱呀”一聲打開了。
裏麵像是一個高級實驗室，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藥品、針管、顯微鏡等試驗設備，迎麵的壁櫃上放著幾十個木桶大小的培養容器，營養液中懸浮著許多奇形怪狀的東西。
莫小青湊近一看，差點嘔吐出來。
這些容器中懸浮著的，竟然是各種各樣的人體器官！莫小青屏住呼吸，一個一個地看過去，裏麵有心肝，有眼睛，有大腦，她甚至在最後容器裏看到了一個尚未成形的胎兒。
莫小青一陣幹嘔，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但是現在還不能離開。莫小青深吸一口氣，等待心情平複下來以後，小心翼翼地推開了蝶舍8樓活動室的房門，摸索著開關把日光燈打開。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再一次看到這些恐怖的屍體的時候心裏還是一陣發毛。莫小青環顧一周，搬過一個廢棄的凳子，吱吱呀呀地踩在上麵，使得雙手能夠夠到焦屍的嘴巴。
她墊著一張紙巾，費力地用右手捏住那具屍體突出的牙齒，輕輕用力，滿口的牙齒連著牙齦整個掉了出來。
果然不出所料，屍體上的牙齒是假的！
莫小青把牙齒小心翼翼地包好，快步往外衝出去。衝到門口的時候，冷不防撞到什麼東西，整個人都被彈了回來。
等她緩過神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眼前出現了兩個警衛，她認得其中的一個，就是上次誣蔑她偷東西的那個。
“你們……是什麼人？”莫小青倒退一步，按理來說，學校應該不知道這個地方才對。
“這你還看不出來嗎？”一個警衛扯了扯身上的製服，“莫小青，你蓄意破壞犯罪現場，人贓俱獲，現在可不止是在學校受處分的問題了。”
“把東西交出來！”另一個警衛大聲喝道。
“真該被抓起來的，恐怕是你們兩個吧。”莫小青憤怒之下反而鎮定了下來，“你們隱瞞‘弘一學社’的真相，害死了這麼多無辜的生命！”
“空口無憑，誰會相信你？”第一個警衛冷笑道，“‘弘一學社’是集體自焚，即使你把事情公布出去，頂多也隻是影響學校聲譽……”
“如果死的那些人不是‘弘一學社’的社員呢？”莫小青反問道。
“你說什麼？”兩個警衛大驚失色。
“那些屍體被烈性的航天燃料燒焦，根本就無法辨認，更無法進行常規的DNA鑒定，唯一能進行檢測的地方，就隻有牙齒。”莫小青已經麵無懼色，“這些屍體的牙齒輕輕一掰就整個脫落下來，分明是被人調換過的。這些人，根本就不是‘弘一學社’的社員！”
兩個警衛麵麵相覷，足足過了有一分鍾才緩過神來，緩緩地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匕首：“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就不需要再跟我們走了，和這些人一起留在這裏吧。”
莫小青緩緩地倒退著，一步一步被逼到了牆角。
“龐雲，賀飛，你們殺的人還不夠多嗎？”一個聲音在門口冷然響起。
兩個警衛身體一顫，同時轉過身來，“陸逸軒！早就猜到你會來，這裏還有幾條命案等著你來認領呢。”
“那麼，就看看你們這兩個學術精英的格鬥技巧，是不是和你們的智商一樣高。”陸逸軒昂首闊步走了進來。
“靠蠻力取勝的，永遠不過是個莽夫。”隨著一聲口哨，保衛部幾十個警衛鬼魅一般在走廊外的影子裏出現了。
接下來發生了令莫小青畢生難忘的一幕，所有人都摳住耳邊細微的傷疤狠命一扯，撕下一張張人皮麵具，換上了迥然不同的一副麵孔。
龐雲、賀飛為首的“弘一學社”再一次以真麵目出現在了這所學校裏。
“為什麼？”莫小青忍不住衝到他們麵前，“為什麼你們一定要殺我？”
“你錯了。”龐雲麵無表情地說道，“本來隻是孫琴想要殺你，可惜你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我們不能再留你了。”
“小青。”陸逸軒跑過來拉她，卻被她狠狠地推開了。莫小青看著他的眼睛歇斯底裏地大叫：“孫琴為什麼要殺我？陸逸軒，我先前根本就不認識你！”
“可是我認識你啊。”陸逸軒握緊她的雙手，一字一頓地說，“小青，你知不知道，我從高中時就喜歡你。”
莫小青愣住了。他那麼帥氣，那麼優秀，那麼高高在上，是多少女生仰望而不可抵達的奢望，可是他居然對自己說，他喜歡她。
就算世界再陰暗，也因這一句喜歡，而明亮了。
“我之所以認識孫琴，也是因為你。”陸逸軒輕聲道，“本來我隻是想通過你的好朋友來認識你，可是她太聰明了，聰明地令人恐懼，她設計了很多完美的謊言、誤會和借口，讓我整個高中時代不但沒能和你在一起，甚至都沒有機會互相認識。”
莫小青沒有說話。她想他從小被那麼多人簇擁和喜歡，一定是驕傲慣了的，害怕拒絕和傷害，而聰明的孫琴，一定巧妙地利用了這一點。
即使是現在，若不是生死關頭，怕也不會親口聽他道出自己的喜歡吧。
“剩下的話，留著黃泉路上慢慢說吧。”龐雲冷笑一聲，幾十個社員一起圍了過來。
陸逸軒揮拳猛地砸在最前麵一個社員的臉上，將他滿口的假牙砸飛，隨後拉著莫小青一路飛奔出去，社員們窮追不舍。
到達那架木梯的時候，陸逸軒伸手把莫小青推上去，“快走！”
“你呢？”莫小青著急地轉過頭來。
“木梯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重量！別管我！快走！否則我們都要死在這裏！”陸逸軒看她還在猶豫，忍不住喝道，“快走啊！你要讓我分心照顧你嗎？”
莫小青呆了一瞬，終於還是含淚爬了上去。陸逸軒等她爬到出口之後，才喃喃道：“小青，我愛你。”
隨後他一腳踹斷了木梯，轉身迎向衝過來的社員們，那一刻，他恍如天神……
7. 尾聲
轉眼就到了第二年春天。
“弘一學社”的事件過去大約半年了，莫小青還是常常在深夜被噩夢驚醒，所有的人，所有的故事，回想起來依然清晰得毫發畢現。
那天她跑出機房之後，立刻就報了警。失去了木梯的社員們被困在地下，猶如甕中之鱉，被警方毫不費力地拘捕了，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是，在那個龐大的地底迷宮裏，這群學術狂人竟然在偷偷進行克隆人實驗，莫小青發現的那些培養容器，其實是他們利用人體細胞克隆出來的器官，最後那個快要成形的胎兒，則是他們最驚世駭俗的科研成果。
為了達到最終的目的，他們不擇手段，開發出一種致幻劑，能讓人意誌消沉，感情低落，最終產生輕生的念頭，妒忌心太強的孫琴變成了他們的工具，而那些被她當作假想敵的無辜女生，則變成了實驗的犧牲品，最終孫琴自己也被滅口。
至於那些當年曾經向學校裏反映“弘一學社”問題的社團幹部，以及鎮壓過學社抗議活動的保衛部，則遭到了這群學術精英的瘋狂報複。他們被縫上學社用克隆技術開發的人皮麵具，戴上社員們的牙齒，服下混雜著致幻劑的航天燃料，最終在行政樓前製造了一起完美的死亡事件。
如果不是陸逸軒，莫小青怕不知道死過多少次了。最後一次看到他的臉，是在他被抬上救護車之前，那張沾滿了鮮血的臉依然陽光而帥氣，這幅最終的畫麵成了她日日夜夜的想念。
醫生說，他的身體至少被這群喪心病狂的瘋子刺了幾十刀……
半年以來，莫小青陸陸續續地收到許多男生寫來的情書，她都婉言謝絕。裏麵並非沒有自己喜歡的類型，可是有時候心動的感覺是隻有一瞬的，錯過了，就再也不可能回來。
一個有陽光的午後，莫小青躺在樓頂的陽台上，捧著一本小說發呆。
那棵曾經刺穿了學生會主席身體的櫻花樹，此刻已經開了滿樹雪白的小花，有風吹過的時候，花瓣會簌簌地落下來，像一陣輕柔而浪漫的細雨，落在漫步在樹下的每一對情侶肩頭。
莫小青癡癡地想，如果此刻有一個帥氣的男生從陽光中走來，輕聲喊出自己的名字，自己會不會就這樣跟著他走下去，一年一歲，一生一世。
“想不想一起去看櫻花？”一個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莫小青微微一愣，轉過身，看見陸逸軒站在陽光裏，一臉寵溺地看著她笑，那麼清晰，那麼真實，卻恍如隔世。
“你……”莫小青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雖然身體裏的好多器官都被損壞了，但是你要知道，蝶舍8樓的實驗室裏可是有著一堆備用的呢。”陸逸軒微笑著把莫小青擁在懷裏，“刺傷了我又救了我的命，算是扯平了吧。”
莫小青閉上眼睛，幸福地想，即使這是夢，也永遠不要醒來吧。無論如何，櫻花綻開的日子，本不該一個人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