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書頁裏的紅指甲
下了晚自習之後,天已經徹底黑了。同學們陸陸續續走光了,周安安還一個人坐在教室裏看書,她不想回宿舍,因為她有點怕陸子綺。
周安安習慣性的撩了撩耳邊的頭發,不小心碰到了額頭的傷口,鑽心地疼。腦海裏又回想起早晨起床後陸子綺揪住自己的頭發狠狠地撞向床腿的情形,聽見她惡狠狠地說:“周安安,你給我聽好了,再讓我看到你和朱明軒在一起,我會把實驗室的濃硫酸灌進你的嘴裏!”
她打了個寒顫,手忙腳亂地去翻另一本習題集,這時候一塊紅色的小東西從書頁裏掉了出來,詫異地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截人的指甲!
這枚指甲大概兩公分長,顏色略顯黯淡,頂端有些開裂……周安安小心翼翼地把指甲翻過來看的時候,一滴鮮紅的液體“啪嗒”一下滴在了她的作業本上……
她的後脊背一陣發涼,心虛地環視一周,偌大的教室裏空蕩蕩的,頭頂的日光燈“嗞嗞”地響著,周安安拚命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同時用力把那枚紅指甲朝窗外丟了出去。
這時走廊裏忽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緊跟著周安安聽到一陣類似哮喘病人發出的聲音,她汗毛倒豎,鼓足勇氣奪門而出,沿著北嶽中學白森森的水泥地一路飛奔。
走近宿舍樓的時候,一個黑影從窗戶邊猛竄出來,一頭紮在旁邊的花從裏不見了。周安安心慌意亂地敲開大門,走到宿舍門口的時候才忽然想起陸子綺還睡在裏麵。
最終,對那截紅指甲的恐懼還是超過了對陸子綺的恐懼,周安安小心翼翼的推開了寢室門。一隻手從門後伸出來,悄無聲息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噓!”借著走廊裏的燈光,周安安看清是好朋友陳瑤,心情才慢慢平複下來。陳瑤指了指陸子綺的床鋪,低聲道:“她睡著了,你別怕,到我這邊睡。”
2.灌進嘴裏的濃硫酸
和好朋友睡在一起,周安安的心裏稍稍安定了些,迷迷糊糊睡到後半夜,忽然想起來上廁所,披著衣服走下床的時候,冷不防一轉身,看見陸子綺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半坐在床上,兩眼直勾勾盯著自己。
“我……”周安安嚇了一跳,陸子綺卻毫無反應。她壯著膽子走過去推了她一下,陸子綺應聲倒在床上,一股焦臭的氣味緩緩地溢了出來。
借著窗外的月光,周安安看見眼前的陸子綺歪在床上,兩隻眼睛由於恐懼瞪得很大,她的嘴巴已經變得焦黑,兩隻手死命地卡在脖子上,尖利的指甲嵌出血來……
“啊——”周安安尖叫著跑過去打開日光燈,室友們也紛紛醒過來:“什麼事兒啊大驚小怪的?”
“陸子綺……死了……”周安安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你才死了呢。”陸子綺冷笑一聲從床上坐起來,緩緩走到她的身邊,輕蔑地盯著她。
周安安嚇得都快哭出來了,但陸子綺卻並沒有打她,隻是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又走了回去。就在這時,走廊裏的電鈴“叮叮”地響了起來,大家睡眼惺忪地爬起來,各自去衛生間洗漱。
“陳瑤,我……”
“沒關係,你做噩夢了。”陳瑤拍拍她的肩膀,“別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周安安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搖搖頭也和她們一起上早操去了。
3.難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一直到了晚上周安安還對早上的事心有餘悸,她不相信自己看花了眼,但是現在陸子綺就活生生地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安安靜靜地複習。
似乎有些東西不太一樣了。周安安心裏有些詫異,陸子綺是學校裏有名的小飛妹,打架、逃課、泡吧、酗酒,認識了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見過她如此心無旁騖地看書。
後排的朱明軒用筆頭捅捅她的後背,遞過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下課等我。”
周安安轉頭看向後排的陸子綺,陸子綺剛巧也看到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卻隻是輕蔑地一笑,然後低下頭繼續看書,不知道是對他們這種行為感到不屑,還是僅僅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刹那寂靜。
下課後,周安安偷偷摸摸地來到操場上,像做賊一樣。朱明軒坐在操場邊上的雙杠上等她。他個子很高,瘦瘦的,白色的襯衫套在身上顯得有些空蕩蕩。
兩個人也不說話,隻是不緊不慢地沿著操場走。就是這種簡單得近乎無聊的相處方式,成了他們整個高中三年最值得懷念的奢侈。
走到一半的時候,周安安把早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朱明軒,朱明軒想了想,道:“會不會是她故意扮成那樣嚇你的?”
周安安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明軒,我有點害怕。”
“乖,不怕不怕,有我呢。”朱明軒拍拍她的頭安慰道,“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你說現在坐在教室裏的,會不會是陸子綺的冤魂?”周安安幽幽地問道。
朱明軒的身子一僵,隨後擠出一個笑容:“怎麼可能呢?安安,最近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了?”
就在這時,上課鈴響了,兩人慌忙向教室跑回去,到大門口的時候,朱明軒忽然停下來:“安安,你先進去。”看周安安疑惑,他又低聲補充道,“難道你想讓老師看到我們成雙成對?”
周安安臉一紅,咚咚地跑進去了。朱明軒環視一周,也慢慢踱了進去。
這一節是化學自習課,那個謝頂的劉老師夾著一疊試卷走上講台,咳嗽了一聲道:“這節課我們講題目。”
看課代表把試卷全部發下去以後,劉老師道:“同學們,這一次的試卷可能有些偏難,所以大家的成績普遍不是很理想,不過在這裏,我還是想先把成績公布一下。”
下麵頓時一片唉聲歎氣,不理會同學們的抗議,劉老師自顧自地念道:“張翔,69,陳瑤73,馬麗麗,45,王棟,80,周安安,88,朱明軒,92,陸子綺……”講到陸子綺的時候,劉老師忽然奇怪地頓了頓,然後用幾乎顫抖的聲音念道:“滿分100。”
底下一下子炸開了鍋,同學們議論紛紛,都說陸子綺這次一定是抄的,因為她的成績從來都沒有超過兩位數,可是就連平日裏的班級第一朱明軒也隻考了92,她又從哪裏抄得到滿分呢?
“大家安靜一下,安靜一下。”劉老師從不放過任何一個說教的機會,“大家不要覺得奇怪,陸子綺同學以前成績是不太理想,但是現在卻能夠考到滿分,這說明什麼呢?這說明同學們的智商都是大同小異的,隻要肯努力,就一定能夠考好……”
周安安轉過頭去看陸子綺,隻見她麵無表情地埋頭看書,嘴角扯著一絲冷笑,仿佛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似的。周安安忽然覺得,陸子綺在用另外一種方式和自己競爭。
難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讓人敬畏,讓人沉迷,讓人脫胎換骨?
4.你想活到高考嗎
還有兩個月就高考了,整個高三年級都有看不見的硝煙彌漫,測驗一個接著一個,還有間或的摸底考試,周安安應付著一道又一道怪偏難的題目,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中午出去吃飯的時候,周安安在朱明軒的慫恿下買了一瓶紅色的指甲油,塗在手上很好看,但是她不敢明目張膽地帶到教室裏。北嶽中學的校規嚴格得近乎變態,不許燙頭發,不許塗指甲,不許穿裙子,總之學校的目標是把女生培養成男生的模樣。
買指甲油的時候周安安明顯地看到朱明軒臉色變了變,卻沒有在意。隻是在經過學校門口一個卦攤的時候,那個長著白胡子的算命先生冷不丁地問道:“這位同學,你想活到高考嗎?”
“你瞎說什麼?”朱明軒搶先一步攔在周安安身前。
算命先生不慌不忙地捋了捋胡子,高深莫測地說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到高考啊……”
不等他說完,朱明軒驚慌失措地拉著周安安跑進了校門。他今天似乎有些失態,周安安想道。
上一次摸底考試的成績出來了,朱明軒仍然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但是周安安卻隻得了第三名,第二名的位置被陸子綺搶去了,她現在的進步讓人目瞪口呆。
晚自習的時候,陸子綺特地經過周安安身邊,用挑釁的口吻說道:“周安安,別以為我腦子笨,以前隻是不屑於和你們爭而已。”
說完,她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試卷,像一隻高傲的天鵝那樣坐回到後排的座位去了,隻剩下麵色蒼白的周安安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
“安安,你怎麼了?”陳瑤注意到她的臉色有些異樣。
“紅……紅指甲!”周安安近乎歇斯底裏地叫道。剛才陸子綺朝她炫耀分數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注意到,陸子綺的手上全部塗著鮮紅的指甲,而無名指的那根,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折斷了。
“你說什麼啊?”陳瑤一臉疑惑,隨機恍然道,“你該不會想到老師那裏告她的狀吧,老師早就不管她了。”
但是周安安沒有說話,她心神不寧地翻著參考書,下課鈴一響就跑回了宿舍。
她從床頭拿出那瓶紅色的指甲油,很想立刻把它丟掉。但是這瓶指甲油的顏色太好看了,在慘白的日光燈下發著剔透的光芒,似乎帶著某種蠱惑。
猶豫了片刻,周安安還是小心地擰開瓶蓋,把指甲油均勻地塗在手上,很漂亮。她幾乎可以想象,高考結束後,脫下北嶽中學土裏土氣的校服,她會變成一隻多麼美麗的白天鵝。
她拿出指甲刀,小心翼翼地修剪著指甲。
“誰?”周安安忽然發現寢室門外有一個黑漆漆的腦袋在鬼鬼祟祟地窺探。等她丟下指甲剪追出去,卻發現走廊裏空無一人。
時候還早,室友們都沒有回來,周安安站在黑漆漆的走廊裏,感覺脊背的汗毛一根根倒立起來。她回到寢室,卻發現桌子上剛剛修剪下來的指甲不見了。
誰會偷這些東西呢?拿了這些紅色的指甲又有什麼用呢?周安安呆呆地坐在床頭,恐懼像潮水一樣漸漸淹沒了她。
5.她去了後山
周安安下了早操回教室的時候,發現教室裏隻有陸子綺和朱明軒兩個人,坐在後排嘀嘀咕咕,後來不知道朱明軒說了句什麼,兩個人笑得前仰後合。
周安安故意跺了跺腳,陸子綺揚了揚眉毛,朝她投來一道挑釁的目光,朱明軒卻顯得有些尷尬,徑自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你們在說些什麼?”吃早飯的時候,周安安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沒什麼。”朱明軒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我們在討論題目。”
“什麼題目?”周安安窮追不舍。
“你想知道嗎?”朱明軒忽然停下來死死地盯著她,“我們在討論從十樓高的地方跳下來做自由落體,不計空氣阻力,大概要多少秒;我們在討論一個45公斤的人上吊,假設繩子伸長了兩厘米,彈性係數是多少。”
說完,不顧臉色慘白的周安安,朱明軒大步朝食堂走去。
第一節課是物理測驗,考試開始了大概五分鍾以後,老師忽然抬頭問道:“今天誰沒來上課?”
同學們把頭從書堆裏抬起來,麵麵相覷,不是因為多出一張試卷,根本沒人注意到教室裏生生少了一個人,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下,似乎每個人的腦子都變得遲鈍。
約摸過了一分鍾,周安安才失聲叫道:“陳瑤,陳瑤不見了。”
教室裏立刻炸開了鍋。奇怪的是,除了焦急之外,周安安發現好多人的臉上還帶著欣喜的表情,陳瑤的失蹤仿佛核裂變中的一顆小小的中子,輕而易舉地轟擊出原子彈般的鏈式反應。
每個人都在期待改變,每個人都唯恐天下不亂。
操場,宿舍,小禮堂,辦公室……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沒人知道陳瑤去了哪裏,連周安安自己都沒有注意,她光顧著和朱明軒賭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