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還是遭了水災,水漫金山,冰箱都泡在水裏,要是漏電了可了不得。蒲耕說:“你又把水池子打破了,明明水龍頭上放著一塊磚,我不相信你看不見?我本打算找人來維修,可稍一疏忽,你就給我闖禍。”
小茉怪可憐的,趁蒲耕不在家,趕快到市場上買了一模一樣一個換上,自己當起了泥瓦匠,洋灰和水按比例攪和調配,用切西瓜的刀子往池子底下鏟抹。
蒲耕說:“你都快把我氣死了,你又把關老爺的青龍偃月刀碰破了,還用透明膠粘上。你不承認是你幹的,難道是五歲的蒲石子?你身為主婦,初一十五根本記不得替家裏燒香。你怎麼能不敬神呢,竟然把神像拿到水龍頭下麵衝洗,有浮灰,不是有那塊黃絲絹嗎?卻偏偏要用水衝。衝,衝,把我的福氣都衝跑了。”
蒲耕說:“我有病,我不想和你吵,可是電源煤氣閥你總是忘記關掉,這要出人命呀,懂不懂?我提醒你,你不從自身找毛病,還和我頂嘴,說我把你搞得精神恍惚。我怎麼你了?我又沒有拿著刀子逼你。好,我不說話,我躺回到床上,我一句話都不說。那麼,飯,怎麼又燒糊了?鍋,怎麼又燒幹了?盤子,怎麼又打碎了?我看你簡直就是個豬腦子,笨呀,家務活兒永遠做不到位。”
蒲耕找不到他的身份證了,他去年的述職報告也不知放到哪裏。
小茉說:“這我可沒敢動,從去年開始我就不動你的東西,是你自己收藏的,你好好想一想。”
“我怎麼就想不起來呢,看來我的腦子也生了病。”蒲耕說。
蒲耕使勁敲打腦瓜,他恨不得一劈兩半。翻箱倒櫃,在大衣櫃頂上,他終於摸到了它們。
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把這種東西高高收藏?蒲耕問自己。
小茉說:“我的東西和你的東西都分開放了。我不敢替你收藏,我怕把你東西弄丟了你罵我。”
小茉把衣櫃書櫃儲藏櫃裏的東西全部騰出,小茉給蒲耕畫了一條線,小茉說:“這三分之二歸我和孩子,留下的部分你的東西你自己處理。”
蒲耕突然就感到有種孤獨,蒲耕嗝哽一聲,把一口唾沫咽下肚。
4
多年前的夜晚,孩子撲通從床上滾落下來。
蒲耕說:“我說過多少次了,別讓孩子獨自睡覺。”
小茉說:“男孩子要培養他獨立意識。”
小茉把孩子獨自丟在小房,自己夾著被子睡到他身邊。蒲耕晚上習慣開燈翻看報紙到深夜,小茉在床上睡不著,翻來覆去的。
小茉說:“你應該早早休息,這樣對你身體有利。”
蒲耕說:“我看你是嫌我打擾你睡覺,故意拿關心我的身體當理由。”
現在,蒲耕真的是得病了。
蒲耕想,這個女人真是長了一張烏鴉嘴。
夜,不再寂靜,遠處傳來狗吠聲。再過一個時辰,世上的鬼魂就開始遊蕩,在荒野上,有訴不盡的冤屈。
蒲耕想,有一天我也會去那邊,也會在夜半三更哭泣。
唉!誰讓我自己身體有病呢……
孩子五歲那年,他們發生了一場激烈戰爭。
那是個正月十五,蒲耕當然記得清楚。正月十五是一家人團聚的日子。
每逢年節,他們家總是爭吵不休,從來沒有和和睦睦聚在一起。父親官位提升,母親的吵鬧照樣持續。每個人都有滿腹冤屈,每個人都想為自己討個公道。
那年正月十五,蒲耕家裏稍稍有些安寧,因為蒲耕生了病,引起母親同情。
母親一直就沒有安寧過,母親的變態行徑他們早已接受。蒲耕生病以後,母親把病因歸到兒媳婦那裏。母親在家燒香拜佛,對著天空詛咒,還做了許多小人,寫著兒媳婦的名字,還把針頭直直插到兒媳婦心髒。
那年正月十五,蒲耕之所以那麼火暴,是蒲耕替小茉著急。好多年了,小茉都在鳥巢那邊照顧兒子,很少回這邊家裏,小茉根本不在乎這邊家裏發生的一場又一場爭吵。
除夕那夜,母親故意把果兒趕到前妻那裏,母親想要讓大年初一到家裏拜年的人知道,這個家裏的後媽嫌棄孩子,大過年的都把孩子趕到別人家裏。母親就是這麼個人,鬧騰起來任由自己的想象不管不顧。直到正月十五,妹妹才到那邊把果兒叫了回來。
晚上蒲耕在家裏等小茉,小茉到理發店燙頭發去了。小茉想著這麼多年都沒有回過婆婆家,一定要把自己收拾得利落些。小茉沒想到燙頭發竟花了那麼長時間,上上卷子,坐在那裏一個多小時都下不來。
蒲耕給小茉打了電話,催促小茉趕快回家。燙完後小茉打了一輛出租車,正月十五小城中心廣場要放焰火,車水馬龍的,竟然又堵了一個多小時車。蒲耕本來安排她給家人煮元宵,讓小茉好好表現表現,可小茉卻把自己的形象葬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