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婦人見她臉色赤紅，連忙拉了拉她的袖子。
暗紅衣服的婦人勉強笑了笑，紅色從她臉上一點點退去了。
換上張笑臉，她帶著紫衣婦人一起朝樹下的女人走過去。
“喲，學千娘。今年這梧桐樹長得愈發好了，竟遮出這麼大塊陰涼來，你還真是享福的命啊。”
樹下的女人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她倆，嘴裏咕噥了幾句，臉上倒是帶了幾分尖酸，“是啊，我就是有享福的命，要不然這樹怎麼不長在你家門口呢？”
“你……”暗紅衣婦人剛要發飆，想起今天的來意，才壓了壓火氣，笑了笑道：“我本是為大嫂你送錢來的，如今看來，倒是多餘了。哎，杏兒娘，咱們回去吧。”
說完連忙拉著紫衣婦人往回走。紫衣婦人暗暗著急，這怎麼就走了呢？走了還有什麼用？
暗紅衣婦人一笑，暗暗捏了捏她的手心。
隻聽後麵傳來那女人急切的一聲呼喚，“哎——英子娘，英子娘你別走啊……說來說去，你家大山也是我男人的拜把兄弟，咱怎麼算也是一家人了……來來來，這樹蔭下涼快著呢，喝些涼水，吃點點心。杏兒娘，你快把英子娘拉回來呀——哎喲——”
暗紅色衣服的婦人——英子娘笑了一笑，轉過身看著仍然翹著腿眯著眼睛悠閑的女人，倒也覺得氣不上來了。跟這種女人置氣，真是不值得。
待英子娘坐定了，那女人才細細地笑了一聲，“不知是什麼錢？”
英子娘實在不想再跟她廢話，於是快速的說道：“鎮裏阮大戶家裏要招婢女，估摸著至少也給個五兩銀子左右，你家耳耳擱在家裏也掙不了錢，莫不如賣給阮大戶家，也好籌些銀子給千哥兒娶媳婦兒。你看怎麼樣？”
那女人眼睛一轉，一側的嘴唇高高吊起，眯著眼睛斜看著英子娘，語氣尖利：“喲，你會如此好心？”
英子娘冷哼一聲：“我隻是來告訴你，閑得骨頭疼才來騙你。你不如賣了耳耳，也讓她過些人過的日子。正好也得些銀錢，否則你這點心恐怕也難再吃上了。”英子娘斜眼看著一邊小凳子上的一小紙包點心，冷笑了笑。
“這麼好，你怎麼不賣了你家英子？”女人笑了笑，又撚了一塊點心塞進嘴裏，含糊地道。
英子娘一聽，臉色赤紅，雙手握拳，指甲深深插進手心的皮肉裏。
哼！除了她誰想賣自己的孩子？便是給她黃金萬兩她也不賣！
按住想要怒罵的杏兒娘，英子娘咬了咬牙，恨道：“你愛賣不賣！”
那女人笑出了聲，越笑越張狂，直快摔倒凳子下麵去。半晌才望著升起嫋嫋炊煙的方向，幽幽地說：“賣，賣，幹嘛不賣，丫頭麼，留著也是花錢。五兩銀子啊，六歲的女娃娃也要，大戶人家，大戶人家……便宜這個小蹄子了……”
英子娘澀澀笑了一聲，果真答應了！她隻覺得心裏無限的苦澀酸楚一下子混攪在一起，這主意本是她想出來的，如見見這女人坦然同意了，真恨不得自己一頭撞死才好！竟然出了這樣的注意，將個好好的丫頭，生生賣作了奴婢！
杏兒娘愣愣站著，她有點反應不過來。她以為會有一番折騰，至少這女人會猶豫一會兒，可是沒想到不過是兩三句話的功夫，一個漂亮的女娃兒，就被人定了去處！
英子娘狠狠咬了咬牙，直到嘴裏泛起了血腥味，才拉著杏兒娘跌跌撞撞往來處走了。兩道背影魂不守舍地，漸行漸遠。
第二天，大山駕著驢車往鎮裏走。車上坐著英子娘，耳耳和耳耳他爹。車子出村的時候，耳耳回頭看了一眼這個掩映在茂密樹林的小村莊，然後轉過頭，直直看著前麵。目光裏，無悲，無喜。
遠遠的，清脆的童聲響了起來。
“……草舍茅屋有幾間，行也安然，待也安然；雨過天青駕小船，魚在一邊，酒在一邊；夜歸兒女話燈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日上三竿我獨眠，誰是神仙，我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