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小院子，一隻公雞昂著腦門兒踱步。滿地的菜葉子被踩的七零八落，到處都是。雞籠子開了個剛好容一隻雞鑽過的洞，除了一隻雞還在雞籠子裏，別的都已經滿院子亂走，隻是沒有公雞那麼猖狂。水罐子被打翻了，水淌了一地。小院牆根下的瓜藤被母雞啄斷了，泱泱得懸掛在那裏，大約是死了個通透。
院裏的缸裏滿滿的水，卻飄著不少髒東西，原本罩在缸上的木杆蓋子不知去了哪裏。
東麵屋子的門大開著，傳來絮絮叨叨的說話聲。
孩子的眼神飄忽地在院子裏轉了轉，然後直直走到小廚房裏去。
廚房裏兩個灶台，兩個鍋子的鍋蓋都被揭開了。一個鍋裏還剩半角糠餅子，另一個鍋裏還剩些慘粥，粥上飄著幾根可憐的菜葉子。而廚房一角的小桌子上，放著一個碗，碗裏還殘餘些粥，兩雙筷子胡亂扔在桌子上，桌麵上糊著髒兮兮的飯漬。
孩子默不作聲地刷碗洗筷子，然後把碗筷收進小櫃子裏。
蹲身在灶膛裏升起火，孩子舀了兩瓢水倒進鍋裏，蓋上蓋子開始切菜。切了菜扔進鍋裏，在櫃子裏麵的一個甕裏麵使勁扣下來一個鹽粒子，先舀了鍋裏的熱水融了，然後再把鹽水倒進鍋裏。再用筷子把三塊糠餅子並著剩下的半焦糠餅子一起架上，蓋上蓋子，悶燒了一會兒，菜軟活了。水也少了不少。
孩子熄了灶火。
出了廚房，正要去收拾雞籠子，就聽到東麵屋子裏一個女子嘶叫道：“死丫頭，做好了飯還不端過來，想餓死你老娘啊？啊！”
孩子轉身回廚房，取了碗筷，盛了菜並著糠餅子一塊兒送進東麵屋子。
屋子裏，一個散著頭發的女人仰躺在床上，一個四五歲大的男孩側趴在女人胸口，正笑鬧著擰著女人的肉玩。
女人見孩子端著吃的進去，尖厲地叫道：“死丫頭，動作那麼慢！”
那男孩看見女人尖叫，憋不住地得意地笑著，然後猛地從手裏扔出個東西來，直直朝孩子端著碗的右手砸過來。
孩子避了一避。那物事沒砸到孩子的手，卻正正砸進碗裏，碗裏的湯湯水水立刻濺了出來，正潑灑在孩子手上。剛出鍋的湯潑到手上，孩子一哆嗦，卻仍舊穩穩端著碗。
那男孩見打了個正著，連忙拍手笑道：“好，好，千哥兒打得真準！娘娘……”
那女人見水潑到孩子身上，立時便笑了開來，“好好好，我的千哥兒可真厲害……”笑了一會兒，又大聲吼道：“死丫頭，還不再去盛一份。”
孩子依言離開，眼皮也不曾稍抬一下。回廚房又按原樣盛了一份，安靜地擱在東屋的床頭小凳上，在女人罵罵咧咧聲中才重新走進小院裏收拾起來。沒一會兒，小院子就變得有模有樣。
破了洞的雞籠被堵上了，所有的雞都被攆回了雞舍。滿地的菜葉子被掃起來，聚集在一邊。水缸的雜物被清理出來，蓋子牢牢蓋上。斷掉的瓜藤重新綁縛，似乎又要死而複生。
孩子回廚房找到一個破舊的竹筐，盛了菜，夾了一塊糠餅子，關上小院的門，直向田頭去了。
經過田邊的時候。家家戶戶的人都抬起頭看她瘦小的身影，赤裸的雙腳。她像是飛起來一樣。一個漢子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隻覺得自己也有些淚意了，掩飾地咳嗽一聲，輕輕道：“像個驢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