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杜美路杜公館,坐在躺椅上剛剛聽完翁佐青讀完《申報》上標題為“中東鐵路初戰告捷,滬上俄僑紛紛北上”的新聞報道的杜先生,這位外號“水果月笙”、“萊陽梨”,人稱杜大耳朵的上海青幫首領杜月笙,杜先生,此刻凝神深思,“格記台型真給伊彭華紮足了。”旁邊端著茶壺的萬墨林冒出這麼一句。
“是啊,這次彭華是平地一聲雷,發起來了。”翁佐卿放下手裏的報紙,“杜先生,以後彭華肯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這個彭華在上海有沒有辦事處或是代表之類的,我們也可以交往一番。”按照杜月笙一貫的做法,他是靠維持著同國內各種勢力的良好關係,從而維護著他在上海的地位,不論對方是得意的、失意的軍閥,還是那些前清的遺老遺少,他都是笑臉相迎,以禮相待。
可是就是這個現在正在風頭上的人物,彭華,他居然不知道,連他是否在上海有辦事處或是駐滬代表都不清楚,這簡直太坍他杜先生的台了,杜先生可是對各派勢力都是了如指掌的啊。
“先生,聞興宇先生打電話來,說一會過來拜訪。”萬墨林放下手裏的電話,輕聲細語的對杜月笙彙報。照理說,杜公館的大門每天戶限為穿,門庭若市,多一個來訪的客人,杜先生也不會有什麼驚奇的;但是,杜先生聽到這個消息,“謔”的一聲從躺椅上坐了起來,“他什麼時候來,”竟然有些急切的問著,萬墨林有些奇怪,這聞興宇雖說他也見過幾次,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可是為什麼每次杜先生都對他特別重視,有時兩個人還關起門來密談,談了什麼,誰也不知道。不過隻要知道杜先生對這位聞興宇先生特別重視就足夠了。
杜先生背著手在大廳裏走來走去,看著那副由當年民國大總統黎元洪的秘書,人稱湖北才子的饒漢祥撰寫的對聯,“春申門下三千客,小杜城南五尺天”,“墨林,他還說什麼了沒有?”“沒有別的什麼了,對了,他說他給先生您解謎來了。”“解謎?”杜月笙有些奇怪了,似乎又有些明白了。
“準備煙、茶、水果,點心,迎接客人。”他吩咐著萬墨林——自己的管家。”杜先生,要不要和黃老板、張大帥他們通個氣,讓他們也來見見這位深藏不露的聞先生?”旁邊的翁佐卿折著手裏的報紙,提醒著杜月笙。”不必了,第一,不知道聞先生此次來要說什麼;第二,唉。”看得出來,杜先生也不願意把所有的機密都與自己的這兩位把兄弟共享,前些年上海灘三大亨的排名還是“黃、張、杜”,這幾年,這三大亨的排名已經悄悄地變成了“杜、黃、張”,難保自己的那兩位把兄弟有什麼別的想法,唉,正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叮鈴鈴”桌上的西門子電話機響了起來,翁佐卿拿起聽筒,“喂”了一聲之後,就是一言不發,隻是不停地點頭。放下聽筒,他轉頭對正在盯著那副對聯出神的杜月笙:“杜先生,阿德哥虞洽卿打電話來說明天晚上在寧商總會請聞先生吃飯,說已經派人把帖子送出來了,先和您說一聲,讓您不要安排別的應酬了,務必出席。”
聽說虞洽卿要請聞先生吃飯,杜月笙禁不住心中泛起了一股酸意,“是啊,阿德哥是海上聞人,我雖說也是上海的頭麵人物,但是在這些江浙財團的大商人眼裏,我也隻是一個爛泥溝裏的泥鰍,怎麼也無法同這些大鯉魚相比,他們隻要修煉五百年,就可以變成真龍;我呢,要先修煉五百年,由泥鰍變成鯉魚,然後才能繼續修煉,說不定,一個天雷打下來,就又從鯉魚變回了泥鰍。等過些日子,那些煙、賭、娼之類的生意,就要慢慢放棄了,要把主要精力投到公債和交易所上麵來,要逐步的轉入正行了。”杜先生正在暗自思尋,站在大廳門口的聽差跑了進來,“先生,聞興宇先生到了。”“哦,快請,快請進來。”
從大門外麵開進來一輛二八年新款的“奧斯汀”小轎車,如同一道黑色閃電一般穿過了院子,停到了樓門口。一個中等個子的中年男子撩起皮袍的下擺從車上走了下來。”杜先生,聞某來的唐突,還請杜先生見諒了。”中年人用洪亮的聲音同在門口迎接他的杜月笙、翁佐卿等一幹人打著招呼,“哪裏哪裏,聞先生是杜某的朋友,朋友來訪,杜某怎麼會嫌唐突呢?哈哈。”一麵打著哈哈,杜月笙一麵在打量著眼前這位聞興宇先生。
聞興宇穿著一件青布麵的皮袍,皮袍的表麵雖然不起眼,猛的一看似乎是一件敝裘。可是從袖口、下擺等處卻露出了將近兩寸長的白色長毛,看來,敝裘雖然是敝裘,卻隻是敝在表麵,骨子裏可是一點不敝,那是最好的白狐皮裘。這件皮袍就像聞興宇這個人一樣,表麵上很不起眼,但卻是上海一位重量級的人物,各個洋行、銀行紛紛巴結的人。前些日子,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的陳公甫因為聞興宇同意把他的“光大華行”、“廣泰行”等幾家商號的資金存入“商儲”,從此和“商儲”有了生意上的往來,而在沙遜大廈擺了幾十桌的酒席慶祝,幾乎上海各界所有的頭麵人物都到齊了。由此可見,這位聞先生的實力了。據說不但是陳公甫的“商儲”,還有“南三行”、“北四行”“中國銀行”這些大銀行,還有新沙遜、哈同、彙豐還有怡和、太古等這些上海灘上的大洋行。都在為能和聞先生的企業做生意而絞盡腦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