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不對,那是從前的名字,現在是沈陽了,從前的大帥府,現在的東北邊防司令長官部。
長官部的後宅裏,一個長的頗為豔麗的少婦坐在窗前的黃花梨椅子上,看著在院子裏奔跑玩耍的一雙小兒女,“真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他們那裏知道大人們的難處啊。”也是,在這塊土地上,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這院裏的小孩子們為難的了,因為,他們的父親就是這所大宅院的主人,東北邊防司令長官,張學良。那位少婦就是他們的母親,這座大宅院的女主人,張家的少夫人,於鳳至。
於鳳至坐在窗前暗暗歎氣,自從郭軍長夫婦死後,自己丈夫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難過,整個人也是一天比一天頹廢,在和郭軍長打仗的時候,楊宇霆這個該殺千刀的家夥,居然讓漢卿抽上了大煙,公公死了之後,楊宇霆驕橫跋扈,囂張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自己這個張家的當家大媳婦,堂堂東北保安總司令部的掌印夫人,於尊降貴的想和楊宇霆的小老婆結拜個幹姐妹,帖子、蘭譜都送過去了,開始楊家的小老婆開始也沒說什麼,可是後來楊家居然把帖子和蘭譜退了回來,還說什麼輩分不合,她一個小老婆還講什麼輩分?!她以為她是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還好,漢卿決心下了,把楊、常兩個人槍決了,總算是沒人和他爭權奪位了。他可以一門心思的幹他想幹的事了。
可是,自從春天中東鐵路督辦呂榮寰開始和俄國人談判,要求中蘇雙方共管這條中東鐵路被拒絕以來,中東鐵路的事就像石頭一樣壓在漢卿的身上,他從北平和那個蔣總司令見麵回來,就像被灌了迷魂湯一樣,白天黑夜的想把中東鐵路收回來,可是,那老毛子也不是好對付的,當年公公在世的時候,也隻是和俄國人在一些具體問題上逐步解決。不像他,一句話談不攏,就決定武力解決。
八月份,漢卿下令,對俄國開戰,把剛剛整編完的的東北軍六個旅調上了前線,在邊境上,俄國人也是針鋒相對,調了十萬軍隊在邊境上和東北軍對峙。十月份開戰之後,東北軍就是一個敗仗接著又一個敗仗,這兩天聽那些參謀和副官們私下裏議論,六個旅全軍覆沒,逃回來的不足千人。唉,怎麼自家男人的日子就這麼難過呢?怎麼操心的事都讓他趕上了呢?還是老把叔張作相說的對,“老帥走得太早了,要不然也不會讓你年紀輕輕地擔這份難哪!遭這份罪啊!”
一陣秋風吹過,雖然屋裏已經開足了暖氣,但是於鳳至還是感到了一絲絲寒意,她裹了裹身上的披肩,這件披肩還是趙四小姐從天津租界裏買來的舶來品,整個天津隻有一件。
撫摸著開司米的披肩,想起了趙四,還有自己的丈夫,於鳳至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苦辣酸甜鹹,百味交集。按說自己也不是那種醋壇子女人,像丈夫這樣的人,家世顯赫,人又長得漂亮,年少有為,身居高位,又有一擲千金的氣派,就像當年宮瞎子來帥府給公公說書時,說水滸傳裏王婆給西門慶拉皮條時,說如果想讓女人動心,有五條秘訣,“潘驢鄧小賢”,漢卿這五條都占了,哪個女人見了不動心?當初他去黑龍江剿匪的時候,有個外號叫大洋馬的女人,兩個人就鬧出不少風流韻事來,後來,張作相等幾位老叔出麵說合,給了她一筆錢,把那個女人打發走了;可是沒多久,就又出來一個叫穀瑞玉的女人,還是個唱戲的。好容易把穀瑞玉也打發走了,滿以為可以靜下心來過幾天踏實日子了吧?丈夫在北平又跳舞跳上了趙四小姐,還是北洋政府交通部次長的姑娘,兩個人也是弄的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趙四小姐竟然為了漢卿離家出走,和漢卿私奔到住到了北陵別墅,弄得趙四的父親大發雷霆,登報和趙四小姐脫離了父女關係。
按說像丈夫這樣的男人,有幾個女人那不算什麼大事,簡直就不是事,沒有別的女人那才叫怪呢。隻要不像張宗昌那樣,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老婆,讓大家茶餘飯後成為笑談。可是為什麼每次一想起這些事,心裏就很不舒服呢?
邊上一隻手小心翼翼的將一碗參湯放到了於鳳至身邊的小幾上,不用看,於鳳至也知道那是誰,趙媽,還是自己嫁到張家來時帶來的老媽子,也是自己的體己人,象這種時候,一般都是她來和自己說話,幫自己出出主意,或是給自己說說笑話,說說府裏的大事小情,比如說那個丫環認了跑上房的聽差做幹哥哥啦,大廚房裏的廚子們為什麼事喝醉了打架啦。不知道今天她又有什麼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