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亮臉的出現讓蒙麵人的心緒也煩亂起來。其實他們心裏對閃亮臉的恐懼並不亞於被關進集裝箱的流浪漢。
“差不多了。就算有人看見也不會管。臭流浪漢死了,政府不管!”一把不敬業的鐵鏟在屍體堆上草率地拍了幾下土,三個蒙麵人就皺著眉頭離開了。
“他們走了吧?”許久,壓在小學徒身上的急王才說:“推開我,去把土刨開,越快越好!”
“你還活著。你自己怎麼不幹?”小學徒的嘴因為抵在急王衣服領子裏,所以沒被土堵上。他掙紮著推開身邊的屍體,努力刨起土來。無論急王說不說,他都會竭盡全力的刨土。必須趕快出去,不然會悶死。
“快點,快點…”急王也掙紮起來。他捂著胸部,似乎中了槍。
“別催!沒我你死定了,老王八蛋”
“不!沒我你就死了!要不是我趴你身上,要不是我吃得好,身體厚…”急王皺著眉頭捂住胸部的傷口:“你再快點,小兔崽子!”
小學徒果然賣力。很快他就挖到了地麵。好不容易爬到坑邊,小學徒把手伸給急王,“老王八,上來!”
“我上不去。我太重!別耽誤時間,看看那些集裝箱去哪裏?!快看!注意,別讓人看見你。”
小學徒趴在地上,看著最後一撥流浪漢被趕進集裝箱。那些集裝箱被碼放在個巨大的水泥平台上。下城臨近運河的這一段是水泥修葺的碼頭。在小學徒印象裏一直是這樣。然而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見水泥地麵向運河水裏沉進去。載著集裝箱的碼頭僅僅幾分鍾就全部消失在了水裏,剩下的隻有不住翻滾的水浪。
“急王,急王!”他跳回死人坑,一把抱起一口口艱難喘著粗氣的急王,“集裝箱都陷進水裏了!”
“那些水是鹹的。但不是海水。幾年前浴室水也變鹹了。”急王說話很艱難,已經很難組成句子。
“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滿臉是汗的急王搖頭,“算了!我快死了,沒時間解釋。比起,比起這個還,還有件更重要的事…”他把手伸進錦緞外衣裏,掏出個小錦緞錢包。“你不是說,我欠你們理發錢嗎?”
“這根本不重要!”
“重,重要!這裏有我在屠城銀行的保管箱鑰匙。裏麵還有留,留給你的理發費,你可以用來去屠城。”
“你在說什麼胡話?!”
“別打斷我!兔崽子,謙虛點,聽我說!我知道你父親是個小氣鬼,掙多少錢也不會供你讀書。我就替他把理發費存起來了。這些錢,得用在更有用的地方!去讀書…我是賭,賭徒。賭注是你今後的人生!”急王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眼睛,缺了根中指的左手在小學徒麵前落下。
跟錦緞小包一起塞進小學徒手裏的還有一張小學生畢業照。因為急王死了,這張畢業照的故事也無從說起。這是一個下城的浴室大亨怎麼都不願提起的故事,一點兒都不如他人生裏的任何一個故事輝煌。即便跟敦佐,他也沒講起過。
急王小時候跟理發師的學徒一樣貧窮。但他父母咬緊牙關讓好學的孩子上了學。下城沒有學校,必須得到特殊許可才能去上城的學校。聰穎的急王從來都是成績最好的,同時也是所有學生裏衣服最寒酸的一個。
來自下城的急王從沒拍過一張照片。小學生的畢業照就這樣成為了他人生裏的第一張照片!拍攝小學畢業照的前一天,他為了這個期待已久的日子激動得一夜沒睡。然而,第二天拍照時,老師們覺得這孩子穿的衣服實在太破爛,把這個成績第一的學生排除在了集體照的隊列外。
急王後來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回到照相的隊伍裏。在人生大起大伏的急王心裏,那張根本沒有急王的照片裏應該有他!
滿身是血的小學徒跪在尚未營業的理發店門口,磕了個響頭。黎明的光線射在下城入城口時,他爬上了一輛出城的運貨車。他,這個不知道名字的少年便是急王最後,也是最大的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