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使足吃奶的力氣,大叫著撲向錦緞外套。憤怒的力量即便是從一個從沒吃飽過的下城小學徒身體裏迸發出來,也很驚人。“嚓”的一聲,錦緞外套的口袋被撕成一片布料。雞腿紙包、硬幣和一色雜物,叮呤當啷地掉落在地上。
“天哪!急王先生,急王先生!天哪。對不起!”理發師像個女人般失魂落魄地驚叫起來,還撲到地上撿東西。這對他來說猶如同滅頂之災。對下城最有錢的急王如此無禮!誠惶誠恐的理發師做夢都沒想過。他更想不到的是,在他滿地爬著撿拾急王的物品時,小男孩也撿了幾樣。
“小無賴!把照片給我!”隻幾下推搡,就讓身體肥胖的急王氣喘籲籲。他根本沒理會理發師顫抖著遞過來的東西,隻用力揪住小學徒的衣領。
“憑什麼說這照片是你的?這破照片上根本沒有你!”小學徒從急王的胖手掙脫。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讓小學徒停止了喊叫。
“你打他幹什麼?!”這個耳光讓本來激動得臉發黑的急王都驚得瞪大了眼睛,木訥地望著理發師。
“急王先生,對不起,對不起…”理發師還在跟急王道歉。
男孩兒捂著被打腫的臉扔下照片,再次跑出理發店。
“你這孬種理發的,打兒子沒後果?!”急王困難地彎下腰撿照片和雞腿等雜物,邁腿走出;餓窄小的木門。
“小崽子,這上麵有我!”急王氣衝衝地在街上邊走邊用手把照片展平,小心地放回沒被撕破的衣兜裏,情緒似乎也平複了很多。
他身後隻傳來理發師對著空屋子歇斯底裏的大叫:“你還要怎麼樣?你應該感謝急王沒讓我們賠那件貴重的外套!”
“他不會再回來了。破理發店!”
急王喘著粗氣在下城肮髒的小巷裏蹣跚而漫無目的的地走著。脂肪過剩的身體讓他的步伐顯得踉踉蹌蹌。路邊的人看見他都背過臉,把中間寬敞的路留出來給橫衝直撞的他。
“無知的小崽子!我的東西必須有更好的用處!”他嘟噥著把那包烤雞腿殘骸和幾個硬幣扔給路邊躺著的一個乞丐:“懶蟲!找份工作!”
急王施舍的硬幣還沒來得及落地,這個下城的乞丐便伸出跟下城街道一樣肮髒的手,風一樣迅速地接住它們。雞腿的周圍雖然迅速地聚齊了滿滿好幾圈瘦耗子,但乞丐卻連油紙都沒便宜它們,盡數塞進了嘴裏。這也是他為什麼沒有像一般乞丐那樣對施舍人說句謝謝的原因。要在下城活下去,就不能浪費時間!
做了好事也沒得到一聲謝謝的急王繼續費力地走到後街一扇小門前。這是扇沒掛任何招牌的洋鐵門。跟剛才理發店那陳舊卻討好的門臉相比,這個門顯得不那麼好客。紅銅色的小門上隻掛著一個破舊自行車輪胎。這裏,卻是下城生意最好的地方!
急王忙不迭地推開鐵門,別管什麼。給我來一杯!”
“現在不營業。”吧台後麵一個胡子拉碴,鼻梁很高的男人答道。
他是個很特殊的鬼麵人,有種頹廢的英俊氣質。麵部沒有紋身,脖子上一隻飛鷹的翅膀伸展到他右邊的一點點臉頰上。
“不營業就別開著門!”急王從張桌子邊拉過椅子,一屁股坐下。椅子上的木片發出斷裂聲。他用粗手指把錦緞外套裏的照片小心地拿出來平放在桌上,用衣袖抹了抹,然後不錯神地盯著那泛黃卷邊的照片。
照片裏,上中下三排坐著一二十個衣著整齊的小學生。都是理發店的學徒的年紀。他們中間還坐著三個老師模樣的人。
急王雙臂環起,把照片圍在裏麵,像是在保護臂彎裏的嬰兒。
第十七章 下城往事(一)太棒了,你真了不起!——馬波曾對扮貓說
任何事都無法引起急王的注意。他眼神茫然地盯著舊照片,嘴唇半張著卻沒發出一個音。身材挺拔的酒保把一杯溫熱的白水輕輕放在他手邊。
時鍾滴答滴答地又過了半個小時,酒保用白麻布仔仔細細地擦亮了所有玻璃杯,再把它們一個一個倒吊著懸掛起來。他用手指輕敲亮晶晶的杯子。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音。玻璃杯的餘音一過,大座鍾就敲響了。一共八響。急王胳膊旁邊的那杯白水仍然絲毫未動。酒保也不去打攪他,自顧自地整理吧台。急王沒有再要求上什麼。每隔一會兒,酒保就靜悄悄地走到急王身邊把涼了的白水倒掉,換成溫水。
又過了一些時候,兩人默契的寂靜終於被打破。屋後傳來車輛和驢子的聲音。酒保邁開長腿走向吧台後門。滿載非法飲料的驢車已穩穩泊在他的後院。除了趕車的,平板車載著的大草垛上還跳下來三個人。酒保插著手,靠在門框上對古戎吹口哨!
“該換換這些蓋酒的稻草,已經酒氣熏天了!我這老酒鬼倒當是蒸汽浴。可我的客人們可受不了啊,鐵酋長老弟。”古戎把擺氣球攤的道具,行李和酒囊扔在地上。他伸了個懶腰,然後把手插進稻草裏幾下摸出來個髒兮兮的舊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