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波他們幾步就跑上滿是水霧的跨河大橋,手扶欄杆,隔著冬季起著冷霧的運河水,眺望不遠處與橋平行的高速路。
“這條高速路,讓人們遠離故鄉和親人。”大橋的水霧裏,馬波襯衣領上係著的短皮帶被強風吹得不住擺動,血紅的眼睛望著沒什麼車輛的高速路出神。此時的他,比所有人都孤獨!
空曠的橋麵上已結滿濃濃的水霧。冷得人們不得不豎起衣領,躲進裸露橋麵唯一的遮掩處。一座紅磚小屋在跨河橋的正中央依稀可見。小屋方向傳來軍鼓聲和征兵歌謠。橋上一個釣魚人魚上鉤了。魚竿和魚線向空中抽起,一條灰色的大魚被重重甩在橋麵上。釣魚人從鉤上解下它,隨手就丟在一邊。那條魚可沒因被釣上來就認命。它在橋麵上不住翻騰,幾下跳到了切皮子都磨亮了的舊靴子邊。
“你們幾個,別碰我的魚!”釣魚人頭都懶得回地對三個年輕人喊了一聲,便忙著換餌重新甩杆。
魚還在跳,不懈努力掙紮。切低下頭,一腳把它從橋欄杆的縫隙裏踢下橋麵。魚騰空而起,跌進河水裏。
“快跑!”馬波笑著對還發愣的扮貓喊道。
釣魚人聞聲轉頭抓肇事者。馬波早跑沒影了,扮貓也跟著跑了。隻有切站在原地沒動,等著釣魚人來抓。釣魚人火冒三丈,想揪住他的衣領。切實在太高,所以釣魚人隻能湊合揪住大衣的紐扣死不撒手。
“他怎麼辦?”扮貓一邊跑一邊問。
“放心!沒問題。”
“真不管他嗎?”
“他能解決。”馬波完全無所謂的語氣讓扮貓覺得很冷漠,但又沒什麼理由勉強馬波回去。回去能幹什麼?幫切打架嗎?切做的事誠然是善舉,卻也有失禮的地方。
“怎麼了?還在想?”扮貓的心事被馬波看出來。他一邊倒退著跑一邊點上一根煙,“他一定想好了解決方法,才做那件事。”
本來想說什麼,但扮貓最後還是放棄了。無奈之間,她也隻能一邊跟著馬波跑,一邊回頭張望。拋開對切的擔心,有件事倒很新鮮。橋麵上建房子,扮貓還是第一次見到!
跨河橋正中央的紅磚屋子其實是個叫“鍾麵酒吧”的地方。和所有地方一樣,禁酒令頒布後,這裏隻能賣水一樣清淡的所謂“淡啤酒”。
小小的酒屋給冬季的運河和跨河橋帶來很多活氣。整座跨河橋隻被一根橋柱穩穩地架高在水麵之上,鍾麵酒吧的位置正好就在橋柱部分的正上方,遠處看這個有尖屋頂的小平房像是下麵的橋柱紮穿橋麵冒出來的一個鉛筆頭。跨河大橋是橘鎮的“進口和出口”。鍾麵酒吧東西兩邊各有扇門,西門出去是坦釘方向,東邊的門則朝著橘鎮。
本來隻是不起眼的普通建築,但在小紅磚屋的屋頂正中間不明緣由地伸出一根粗大水泥柱子,柱子頂端放射出十幾根粗大的鑄鐵橋索,橋索拉住了東邊橋麵兩側的欄杆。
“是因為橋體太重嗎?可為什麼所有的橋索隻撒向東麵,西麵一根鐵索也沒有?”馬波站在門口沒進去,納悶地琢磨著。
清早的水氣讓橋麵上越來越冷,現在又起了風,橋麵已經呆不住。征兵的順口溜和軍鼓聲仍在繼續。酒吧門口的磚牆上貼著張坦釘舊車場拍賣場的廣告。廣告正中央是一個男人的照片。粉白的大臉上寫滿狡猾,嘴角的謊言隨時會伴著假笑溢出。就連這張臉上的五官都很“勉強”!巨大的鼻子不協調而勉強地掛在一對兒勉強睜大的眼睛下麵,就連頭上的卷發都被好幾斤發亮的發油勉強壓抑著。海報周圍有些舊汽車圖片,以及每輛車的起標價,下方有行字:每日正午開拍!
馬波從海報下麵的自取資料小筐裏拿了份車輛圖鑒,一邊走一邊低頭看,直到酒吧裏的光線已經暗到看不見字,才把圖鑒折好塞進外套口袋。
鍾麵酒吧內非常擁擠,原本站在橋麵上的人現在都聚集在這小屋內。大都是囊中羞澀的的過路農夫,以及馬波他們這種一路找工作的旅人。人們全站著,沒有看到有椅子和桌子。女招待們得把托盤舉得高過頭頂,才能避免啤酒不被碰灑。手臂舉那麼高,托著很重的瓶裝啤酒,女招待們還像跳芭蕾般一邊走一邊把一條腿抬高。扮貓在她們抬腿的地方發現了兩根粗大的鑄鐵棍子,上麵布滿鐵鏽,毫無道理的出現在地板上。這就是女招待們走仙鶴步的原因,躲避鑄鐵棍。因為人太多,扮貓看不清棍子的全貌。
酒吧的布局也有些奇怪,吧台是固定在牆壁上的。四個很小的大理石小四方吧台分別設置在四方屋子的牆角,每個迷你吧台內都站著一個酒保。中間是個大大的圓形空地,地麵上橫著兩根奇怪的鑄鐵棍子。屋子北麵的玻璃窗因為可以觀賞高速路,所以靠窗放置了個立式望遠鏡,南麵牆的窗則是觀河窗,但沒有望遠鏡。馬波從望遠鏡裏看了看,正好可以看到高速路那邊的兩座棧橋。
女招待與酒保之間不停相互喊話。酒保們從吧台上把一瓶瓶廉價啤酒推給等在吧台外的女招待,同時高喊:“3點的先生,五瓶啤酒!注意那邊的小孩兒,童子軍不能喝酒。”女招待便訓練有素地接住從大理石吧台上滑過來的啤酒瓶,邁著奇怪的步伐送給客人們,敲征兵鼓的童子軍不滿意地對他們做鬼臉。當酒保喊“7點,兩瓶啤酒。”女招待也一樣毫無差錯地邁著仙鶴般的步伐把馬波和扮貓買的啤酒送到他們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