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正和郭靖一般年紀,一身錦袍,燦然生光。郭靖見他人品秀雅,豐神雋朗,倒與台上的紅衣少女有幾分般配,不覺對他心生好感。
那公子見了“比武招親”的錦旗,又朝那少女打量了幾眼,微微一笑,下馬走進人叢,向少女道:“比武招親的可是這位姑娘嗎?”那少女紅了臉轉過頭去,並不答話。
那少年公子聽不到回答,倒也不惱,雙手一揮,拔地縱起丈餘,秀袍一展,便輕輕悄悄的落在那少女身前。眾人見他動作瀟灑,直如大鵬展翅,都是不住的喝彩。
郭靖心道:這人動作與尹大哥有幾分相似,隻怕也是全真教中的人物,看他落地輕柔,比尹大哥雖差了少許,比自己還要強上數分,這江南一地當真藏龍臥虎,讓人不可小覷。
郭靖正盼望著這公子與少女一鬥,卻聽得身旁黃蓉小聲道:“傻大個,若你與這人比試,誰能贏?”
郭靖聽得一愣,答道:“我不知道。”隻見黃蓉撇一撇小嘴,轉頭望向人群中央,原來兩人已經動手。那公子滿場遊走,身上錦袍燦然生光;那少女進退趨避,紅衫絳裙,似乎化作了一團紅雲。兩人鬥得端的是精彩無比,惹得場邊眾人喝彩連連。郭靖聽得黃蓉言語,心中有感,一雙眼直盯著那少年公子,假設自己與之對敵將如何出招,渾然如置身眾人之外。
鬥得一會,公子長袖被那少女一把抓住,兩下一奪,嗤的一聲,扯下了半截。那少女向旁躍開,把半截袖子往空中一揚。
穆易早見了這公子哥兒,心中便想:這人若是個尋常人家的少年,倒也和我孩兒相配。但他是富貴公子,此處是金人的京師,他父兄就算不在朝中做官,也必是有財有勢之人。有心盡快將他打發了,免得多生是非。此刻見兩人停手,忙出聲叫道:“公子爺,我們得罪了。”轉頭對女兒道:“這就走罷!”
那公子臉色一沉,喝道:“可沒分了勝敗!”雙手抓住袍子衣襟,向外分扯,錦袍上玉扣四下摔落。一名仆從走進場內,幫他寬下長袍。另一名仆從拾起玉扣。隻見那公子內裏穿著湖綠緞子的中衣,腰裏束著一根蔥綠汗巾,更襯得臉如冠玉,唇若塗丹。
他左掌向上甩起,虛劈一掌,這一下可顯了真實功夫,一股淩厲勁急的掌風將那少女的衣帶震得飄了起來。眾人都是一驚:瞧不出這相貌秀雅之人,功夫竟如此狠辣!
這時那公子再不相讓,掌風呼呼,打得興發,那少女再也欺不到他身旁三尺以內。
黃蓉正瞧得高興,忽見強弱之勢瞬時逆轉,大為掃興,卻聽得郭靖道:“黃姑娘,這人掌法奇妙,變化靈巧,若是跟我動手,我多半便打他不過。”黃蓉不料他呆呆笨笨的站在一旁,竟忽出此言。她對那少女頗有好感,此刻見她將要落敗,卻是心有不甘。轉念又想這公子哥武藝高強,長得也頗為俊美,若是與那少女結為夫婦倒也不委屈了她。她心智雖是敏捷無比,終是涉世未深,不像那穆易一般考慮諸多情況,當下答道:“哦,我知道了。”
穆易此時也看出雙方強弱之勢,叫道:“念兒,不用比啦,公子爺比你強得多。”心想:“這少年武功了得,自不是吃著嫖賭的紈褲子弟。待會問明他家世,隻消不是金國官府人家,便結了這門親事,我孩兒終身有托。”
連聲呼叫,要二人罷鬥。
但兩人鬥得正急,一時哪裏歇得了手?那公子心想:“這時我要傷你,易如反掌,隻是有點舍不得。”忽地左掌變抓,隨手鉤出,已抓住少女左腕,少女一驚之下,立即向外掙奪。那公子順勢輕送,那少女立足不穩,眼見要仰跌下去,那公子右臂抄去,已將她抱在懷裏。旁觀眾人又是喝彩,又是喧鬧,亂成一片。
那少女羞得滿臉通紅,低聲求道:“快放開我!”那公子笑道:“你叫我一聲親哥哥,我就放你!”那少女恨他輕薄,用力一掙,但被他緊緊摟住,卻哪裏掙紮得脫?
穆易搶上前來,說道:“公子勝啦,請放下小女罷!”那公子哈哈一笑,仍是不放。
那少女急了,飛腳向他太陽穴踢去,要叫他不能不放開了手。那公子右臂鬆脫,舉手一擋,反腕鉤出,又已拿住了她踢過來的右腳。他這擒拿功夫竟是得心應手,擒腕得腕,拿足得足。那少女更急,奮力抽足,腳上那隻繡著紅花的繡鞋竟然離足而去,但總算掙脫了他的懷抱,坐在地下,含羞低頭,摸著白布的襪子。那公子嘻嘻而笑,把繡鞋放在鼻邊作勢一聞。旁觀的無賴子哪有不乘機湊趣之理,一齊大叫起來:“好香啊!”郭靖黃蓉也是隨眾人一齊嬉笑,隻道一樁美事就此結成,便欲離去。
兩人走開幾步,正要去尋尹誌平。左張右望間,忽聽得背後變故又生,黃蓉急忙拉著郭靖轉身折返。兩人正走到人群邊緣,正見那穆易身子躍起,向那公子疾撞過去。兩人鬥不過數合,穆易趁勢使出一招“韋護捧杆式”猛劈那公子雙頰。那公子這時不論如何變招,都不免中他一掌,心一狠,雙手倏地飛出,快如閃電,十根手指分別插入穆易左右雙手手背,隨即向後躍開,十根指尖已成紅色。
郭靖與黃蓉兩人不明所以,正要詢問眾人,忽見那紅衣少女要上前包紮,卻被父親一把推開。她向那公子注目凝視片刻,突然從懷裏抽出一把匕首,一劍便往自己胸口插去。郭靖失聲叫道:“不可。”那穆易也是大驚,顧不得自己受傷,舉手便要擋格。卻見不知何處飛出一粒石子,直往那少女手中的匕首而去。那少女吃了一驚,動作便是緩上一緩,穆易趁此時機,一把抓住女兒手臂,劈手將匕首奪過扔在地上,舉手便要刮女兒一巴掌,終是不忍,歎息一聲又將手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