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罰我。”(2 / 3)

“如此設局,大費周章……”眼紋深沉的婦人沉思片刻,“害人手段如許多,偏偏選了最費事的一種。背後之人如此做,便是想落實‘神跡殺人,庾氏無道’的說法,引起輿論對庾氏的攻訐啊。”

庾鬆穀雖不情願承認謝瀾安聰慧過人,但順著這條思路一捋,驚然道:“是了,盛夏之季尋常人家哪裏有冰,世家卻有儲冰。”

太後眼中現出痛惜又冰冷的鋒芒:“好,好個門閥士族……為達目的,他們眼中還有天子,還有王法嗎……查,繼續查!”

謝瀾安霎睫頷首,不再作聲。

人都是相信自己的,讓對方自己得出結論,比由她說出來要好。

其實大市中也有冰鋪,否則胤奚的冰是何處得來,但在太後與庾鬆穀這樣久坐高位的人眼裏,隻會先入為主地認為,庾洛神死亡的背後,一定牽扯著大人物與複雜的算計。

恰好世家又一向與外戚敵對,這個說法散播開來,又是世家得利。

謝瀾安告退時,向太後保證,會嚴防金陵城中出現對庾氏不利的天命之說。

她退出來,在雕花門扇外,不期遇到一人。

前來探望太後的少帝。

這似乎是君臣二人第一次在上朝之外的時間碰見。

陳勍身著一件家常圓領緗綾服,腰間係著一枚銜珠水龍玉,雋氣清逸。

他站在一柄禦傘下,看著身姿風流,眉黛被細雨的水氣染得更英颯的女子,等了等,不見她行禮,不由笑說:

“謝娘子是母後親信,怎麼,見朕便如此疏離?”

謝瀾安這才低下視線,揖首向皇帝行了一個常禮。

“臣參見陛下。”

陳勍不知道,她在他之後的百年間,見過很多亂世帝、草頭王、荒唐□□的一國之君,所以對這些所謂的天下至尊,她實在提不起多少敬畏之心。

她側身退下台階後,陳勍久久未從那片紅影收回視線。

他年輕的眉宇泛著一種書卷氣的清澈,忽道:“給謝內史送一把傘。”

為他撐傘的彧良是伺候少帝的禦前老人了,他順著陛下的目光下望,看見那搖扇自得而去的身影,真個瀟灑,“哎喲”一聲:

“陛下您瞧,謝娘子哪裏像打傘的人呢?”

雨勢漸大。

宮中無傘,宮外卻有人在撐傘等著謝瀾安。

胤奚青衫舉緋傘,看見女郎踏出宮門,肩頭發鬢上都染了雨珠潮氣,他皺起俊眉,忙上前將傘遮在她頭頂。

謝瀾安沒有側目,在他的跟隨下登上馬車,撣衣落座時說:“少做這些事。”

她收他來不是做奴婢丫鬟的。

“是。”胤奚隨後上車,細致地抖落傘麵上的雨水戳在角落,關上車門,擋住外麵的潮氣。

他留意地看了女郎一眼,低聲補充:“隻是見女郎不喜雨天……是衰奴做得不好。”

謝瀾安看向他。

不過是在雨天隨她出過一次門,他的直覺……是真敏銳。

從前是不喜,決心栽培他後,也便沒這些忌諱了。

她輸在一場雨裏,如今重收門徒,便是要打破這個鎖住她的惡咒。

楚清鳶麼,初見時赤誠得一眼見底,反骨全藏在血肉裏。眼前這個,倒是不藏,隻是慣會用乖巧裝飾,說不定還心想著怎麼引她去摸摸他的反骨。

就如胤奚今日這身青衫,不仍是她的舊服麼?

那日她欲斷前塵,要他棄衣,哪怕重新給他做三大箱新的也成,結果這個眼也紅了、跪也跪了的小可憐,偏在這件事上不肯鬆口——他當時怎麼說來著?

“衰奴就喜歡原來的,不想換……衰奴自知愚鈍,惹女郎生氣了,請女郎狠狠責罰我吧。”

責罰還不夠,還要狠狠,還是顫著喉嗓,紅著眼圈。

生怕她下得去手。

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但至少,她見過他的另一麵,知道他的來路去處,了解他的隱忍倔強。

馬車駛出馳道,謝瀾安問:“有最新戰報嗎?”

公事公辦的語氣,不再如以往柔和。

她對他態度的轉變是一道分水嶺,在此之前,哪怕他什麼都不做,憑挽郎胤奚這個身份,謝瀾安便能漫不經心地容下他一席之地。

可在此之後,他有一星半點做不好,都算她這做主君的管不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