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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小跑那天倒在地上之後,沒有遭到更大規模的襲擊,保衛室的老頭援手救了他。在此之前老頭曾挨過鐵軍一磚,幾十年功名毀於一旦,這仇他始終記在心裏,並在牆上奮筆疾書,寫下句詞時刻警示自己。那句詞是這麼寫的:

靖康恥,猶未雪;老頭恨,鐵軍滅!

適才看到鐵軍又來學校欺負小孩,老頭換上膠鞋和運動褲,一直在車棚壓腿抻腰作準備活動。崔小跑倒下去的時候,老頭急了,抓起一個打氣筒虎虎生風舞成車輪狀。鐵軍一夥見老頭要玩命,雞飛狗跳作鳥獸散。齊楚過來扶起崔小跑,把他帶到水池子邊洗臉,餘妙就站在一旁看著。

崔小跑犯起小心眼,對眼前兩個和鐵軍有關係的人一言不發,洗過臉後誰也不理,徑直回到家,從此再沒踏進過這所學校。暑假裏餘妙找過一次崔小跑,但她隻是在樓下遠遠望著崔小跑房間的窗戶,駐足良久,留下翩翩背影。

將近兩個月後,崔小跑收到一份錄取通知書,如願以償考上了外區一所高中,使他內心得以逃亡。那時家裏沒有電話,找人靠喊,他和他的初中朋友們也就暫時失去了聯係。

又花去三年的時間,那些青春事件才漸漸像保齡球滾出他的腦海。高中所在的市區相對繁華,高樓大廈鱗次櫛比,他爬過不少樓梯,卻沒有任何一個十層給他留下過印象。

高中三年,崔小跑的嗓子壞了,總是羞羞答答說不出話。他知道這叫後遺症,都與小學壞腦袋,初中壞視聽有密切關係。三年裏他隻參加過兩次集體活動,一次元旦聯歡聚餐和一次秋遊。聚餐那天他把買來的半斤醬牛肉裝進羽絨服,貼在肚子上,在車棚停自行車的時候摸著還有,一進班撩開衣服就沒了,老師和同學都為他鼓掌,誇他會變魔術;秋遊的時候天氣陰冷,同學熱情地邀他一起劃船,他一隻腳剛邁進船,同學一槳離岸,邁進船的那條腿就和留在岸上的那條腿像圓規一樣慢慢分開,襠部劇痛難忍,最後幹脆在河裏跳了個冰棍,上岸後,同班女生對他這身硬橋硬馬的功夫紛紛豎起大指。

老師也鼓勵他:“還得練練太極。”

有個個子比他高的女生自此喜歡上他,甚至考試的時候還給他傳紙條,不寫答案隻寫——請回頭看看我。結果他剛一回頭,就被老師誣為作弊,為了保全女生,崔小跑藏起紙條,百口莫辯。

這個女生很愛笑,喜歡穿襯衫,皮膚白白的,一個馬尾巴抓在腦後,屬於崔小跑欣賞的類型。她的父母是外交官,經常一個在國內,一個在國外,換崗探親時總有兩天空擋,女生就叫崔小跑中午去家裏吃飯。她很會做飯,最拿手可樂雞翅、回鍋肉和炒三丁。

崔小跑在女生家享受男主人的待遇,也自覺承擔起男主人的責任。有一次女生想做個醋溜白菜,熱得了油,切好蔥花,打開冰箱發現竟然沒有白菜。崔小跑自有辦法,出門不到一分鍾就拿回兩棵白菜來。女生問是哪兒來的,崔小跑笑而不答,隻說“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不過後來他承認,就是在樓道裏鄰居家門口順的。為此他還得意地比古:“古有關雲長溫酒斬華雄,今有崔小跑熱油偷白菜。”

其實崔小跑並不是女生最喜歡的類型,為此他很吃過一段時間的醋。他發現,女生在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寫著一個男生的名字,還有用圓珠筆為他畫的像,那一條條筆道組合出的麵容甚是清俊,連崔小跑都覺得比自己強,可是內心裏仍氣急敗壞起來,發誓要親眼見一見這個男生。他想,和市區的人比起來,自己也算“土炮”了,這裏的孩子難道不怕“土炮”嗎?他搖頭晃腦在學校裏轉,打聽誰叫林誌穎,一心要找到那個留著蘑菇頭的情敵。

但是他的聰明一直是為這個女生津津樂道的。崔小跑總逗這個女生,說他和她有心理感應,女生問為什麼,崔小跑就說,你晚上睡覺前叫三遍我的名字,我就能感覺到。女生不信,回家去試,第二天一早來問崔小跑,我昨天幾點叫的你的名字?崔小跑轉著眼珠,煞有介事深思熟慮,然後問,你幾點睡的?女生說,十一點。崔小跑東扯西扯先說點兒別的,話鋒突然一轉嚷,我感覺到了,你昨晚十一點喊的我名字,對嗎?女生閃著眼稱奇,回家再試,仍被猜對。如此反複幾次,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