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半月已過,唐羨雖仍自心中悲痛,但畢竟是少年心性,那份悲傷也就慢慢淡了下去,又想道義父遺書上交待須勤於修行,自己已然十餘天未曾練功,懊惱之餘,又狠狠搧了自己幾個耳光。算了算日子,今天正是演練功法的時候,於是提了劍,到演武場上操練起來,隻是他心中一片迷茫,始終靜不下心來,練來練去,也無甚收獲,反覺不如以往,羞惱之餘,便將長劍狠狠刺進土中。心道:“唐羨啊唐羨,你如此資質,練的甚麼狗屁劍法,莫說為父母報仇,便是個下三濫的角色你也打他不過,你生於這天地之間,又有何用?”
他心中難過,不覺又流下淚來,思索半晌,又不覺發起狠了,隻是揮劍亂舞,全然忘了裴潛授於他的心法口訣,隻舞得幾下,已是氣喘籲籲,歇了片刻,又繼續亂練。這般一來,不覺微微有些岔了氣,隻覺渾身不適,隻得作罷。回到房中歇了一陣,眼看天色將晚,腹中有些饑餓,正欲去廚下做飯,又想道:“義父已然不在,我做這飯來,又與誰吃?且罷且罷。”想到前些日子在百樂村買的還有幾個雞蛋,略微煮幾個,權且充饑便了。
到得廚房,也不管那許多,打了幾瓢水倒進鍋裏,添些柴火進灶,待得水沸,便將雞蛋一股腦兒扔了進去。一屁股在門檻上坐了下來,隻是胡思亂想。估摸著時間,熄了灶火,拿個碗將雞蛋盛出,猶豫片刻,又拿了壺酒,他也不在房中吃,隻怕睹物思人。唐羨出了房門,在河灘邊坐了下來,將著涼涼的河水浸了浸滾燙的雞蛋,待得片刻,拿起一個,放在膝上輕輕周身敲破剝開,放入口中,隻覺滿嘴綿木,無甚味道,又就了口酒,這才略略有些滋味。他心中茫然,木然又拿起一個雞蛋,放在膝上敲了敲,正待剝時,發覺卻未敲碎,便又敲了幾敲,隻聽得“嘭嘭”幾聲,卻是生硬得很,直敲得膝蓋生疼,不由心中有些惱怒,便將那雞蛋往旁邊石板上使勁一砸,隻聽得“叮”的一聲,有如刀劍相加,那雞蛋卻絲毫不曾破開,他發起狠來,去屋中提了把錘子,照著拿可憐的雞蛋便砸將下來,這一下使了狠勁,那雞蛋直飛出去老遠,手中錘子也被震飛了出去,虎口一陣發麻,唐羨不由一呆,跑過去將雞蛋撿了起來,仔細看了看,不禁口中大罵:“賊廝鳥,這哪裏是甚麼雞蛋,分明是塊石頭,那農家也忒可惡,居然以假充真,待我下山之時,且去好好收拾於他。”想罷便將那石頭遠遠一扔。他本來心情低落,又遇上這等莫名其妙之事,也沒了胃口,喝了兩口酒,略略一收拾,便回屋歇息去了。
這一睡直睡到半夜,隻聽得風雷聲隱隱作響,起初也不甚大,到後來直是雷聲滾滾,竟仿佛置於頭頂一般,唐羨跳將起來,開門一看,險些嚇得屁滾尿流,隻見那長天中本來一片空明,星辰荏苒,更無半點烏雲,卻無緣無故降下來無數閃電,那閃電霹靂聲響之後也不消失,直是無窮無盡,而那閃電最為密集之處卻是自己這幾間小小木屋,不由得“噔噔瞪”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頭撞在床沿,立時起了個大胞,他也顧不得疼痛,心道完了,莫說自己這幾間小屋,便是那大若白雲城,隻怕也是瞬間化為齏粉。他心中惶恐,又胡思亂想:“今日卻是完了,我如今不過一十有六,尚未娶妻成婚,有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就算死了又有何麵目去見爹娘,我隻不過原來練功偶爾有些偷懶,不想這老天卻降下天雷滅我,完了完了。”轉念又想了想,直氣得打了自己幾個耳光,心道:“唐羨啊唐羨,你如今死到臨頭,卻還死性不改,這等亂七八糟的事也虧你想得出來,真真是天生的犯賤,大丈夫將死便死,又有何懼?”
他雖是這般想來,不過也隻是自己壯壯膽,正自戰戰兢兢,那天上無數銀蛇突然聚在一起,變成一股四丈有餘的電柱,轟的一聲劈了下來,唐羨不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唐羨緩緩醒來,看了看自己,渾身上下沒半點傷痕,小木屋也無損壞,仔細想了想,當時那閃電似乎並未劈向自己,看那方位,似是竹林之中,他心道不好,萬一雷電引起火來,那可甚是不妙,急忙躡手躡腳出了屋門,還不忘先看看那天空,隻見明月高懸,群星閃爍,更無半點風雷之影,這才放下心來。借著月光看那竹林,更與往常無異,他心中不由納罕,難道自己做了個夢?摸了摸頭上的胞,仍是隱隱作痛,這般看來卻是真的了。
正自猶豫是否要進竹林查看一番,忽聽得一陣“咕咕”亂叫,正是從那竹林中傳來,那聲音清晰異常,黑夜之中聽來,不禁使人毛骨悚然,唐羨心道:“今日運氣實在糟糕,隻恐是甚妖物,看來被雷劈死倒也灑脫,至少無甚痛苦,萬一做了妖怪的盤中餐……”,想到那妖物滿嘴獠牙,狠狠咬在自己身上,不禁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