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江南是一座安閑的城市,整座城市都洇著淡淡的花草的清新,淡淡的人情的溫暖.
江南在每個季節都是不同的。春天,滿山的點紅花綻放。朝氣蓬勃的少男少女的笑聲回蕩在整個江南。夏天,寄荷蓮子的清香安撫躁動的心。長途跋涉汗流浹背的旅人來到江南時,總以為是到了仙境。秋天,成片的流熒在夜幕下的草地上盛開。不管是人類還是野獸,都在熒光閃閃的花海之中對飲唱歌。
點紅,寄荷,流熒,瑩舞,江南特有的四種花草,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季節詮釋著江南---那一絲淡淡的愉悅和溫暖。
恩,還有一絲淡淡的憂愁。
三月-點紅
陽春三月的江南,滿城都有一種隱約的香氣,淡得你不仔細根本嗅不出。那便是點紅香了。點紅是梔子的一種,但它月白色的花瓣尖卻暈出一點胭脂色,點紅之名由此而來。三月中旬點紅豔,如雲的花枝下正是少年向意中人表露心跡的地方。折隻花枝,別在姑娘發中。少年憨憨地拉起姑娘的手,滿樹花枝會見證這一切。
“阿沅?阿沅?別睡懶覺了,快起來。”揚柳街水記客棧後院的一排房子前,一個跑堂打扮的少年敲著門。眉間雖盡是埋怨,但更襯出俊氣的臉。
“哎呀春天多好啊,睡覺最舒服了!陌,你真煩人!”屋內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靜了好一會兒,另一個跑堂打扮的出現在門前。她頭發綰起,用帽子緊緊遮住。幾如黑色的湛藍的雙眼氣鼓鼓地盯著少年,眼中竟隱隱可見熒光點點,如縮小的夜空。
少年可沒空注意這些,他輕輕皺了皺眉,拂去剛剛落在女孩身上的花瓣。“可是我們畢竟是在這裏做工呐,當小二也要有小二的樣子嘛。”說著,徑自向大堂走去。
女孩哼了一下,但終是跟著少年去了大堂。
兩年前,揚柳街水記客棧來了兩個有些奇怪的客人。
一進門,走在前麵的少年朝店裏小二欠了欠身,直徑走向櫃台,臉上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說:“店主,你們這裏缺不缺人?”
“恩......”水堂本來是想說不缺人的,但看到少年背後那雙怯生生的眼睛,竟不由自主猶豫起來。
“我們本是遊曆之人,隻是想在這裏住些時候。隻要您願意,我們以工錢抵房錢。”
不要工錢隻管吃住,這可算是撿到便宜了。水堂又細細打量了少年一翻,隻見他從容不迫,決不似一般求職者那樣促狹。水堂越發感到好奇,思量一翻,終於說道:“好吧。”店裏僅有的一個小二說:“帶他們去後院你住的地方,找...兩間空屋。”隨即轉過身來,盯著少年道:“以後你們就是這客棧的夥計。那麼,告訴我你叫什麼?”
少年迎上他的目光:“我叫陌。她,”說著指了指身後的女孩,“叫阿沅。”
陌和阿沅,兩個仿佛從天而降的少年,走進了江南。這意味著兩人和江南之見那縷看不見的絲線終於連接。終有一天,江南人會明白這意味了什麼。
中午是客棧最忙的時候,同時也是阿沅和陌展身手的好時機。
“3號桌鍋貼蝦餅,春筍裏脊,板栗悶雞,熏蛋四個!8號桌煎茄夾,鹵肘花,雞蓉油菜一盤!"阿沅幹淨利落地喊出兩桌菜名,然後為客人續了茶水。此時隻見陌一手托一木盤七盤菜穩穩放在裏麵。阿沅隨即端菜上桌然後收起木盤直奔後廚。一路傳來陌沉穩的聲音:”7號桌水晶凍,溜草魚,桂圓珍珠羹!五號桌雪菜蠶豆,雞肝粥,春筍裏脊,鹵肘花!”
當他說完,阿沅正好進了廚房,陌於是為兩桌斟茶到水...兩個人時間掐的極準,即使客人再多也不手忙腳亂。很多人甚至為睹兩人技巧而特地來水記客棧吃飯。水堂老板每天撥拉著算盤也是眉開眼笑。在月末他通常塞給陌幾串銅銖,要他“自己買點東西”。而陌總是帶著那若有似無的笑,僅僅道個謝轉身離去。而阿沅則突然跳出,尖叫著拉著陌四處逛,清脆的笑聲很遠仍能聽見。
總之,陌和阿沅的到來為江南,至少是與揚柳街臨著的三條街帶來一絲新奇。活潑好動的阿沅,冷靜沉默的陌,再人們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
終於晌午過去,客人也漸漸少了。阿沅瞅了個空跑到外麵曬起太陽來。暖暖的陽光照的阿沅渾身舒服,微風中那一絲淡淡的點紅香讓阿沅感覺鼻子癢癢。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阿沅抬起頭,是揚楓街賣粥大叔的女兒小依。小依小依,小鳥依人。小依就像她的名字一樣給人弱不禁風的感覺。此刻小依正紅著臉急急走過。阿沅閑著無聊,一下子跳過去攔住小依:“小依姐去哪裏這麼慌張?”
阿沅想著可算是有人玩了,不想小依一改往日的活潑,聲音低低的說:“沒沒什麼......"說著往背後藏什麼東西。
阿沅眼尖,一下搶過小依想藏的東西---竟是一隻竹籃。但竹籃裏卻有花的芬芳。阿沅狐疑地望著小依,大有“不說就別過去”的架勢。
小依顯得慌張起來:“隻是......去采點點紅花......”
“采點紅?”阿沅奇怪,“你摘那個幹什麼?”
小依似乎嫌阿沅聲音太大,將她拉到路邊,怪道:“小聲點!要不是看在你與我要好的份上,我才不會告訴你呢!”
“這有什麼秘密的嗎?摘花也要偷偷摸摸?”
小依像看怪物似的看著阿沅,突然笑了:“哎呀,我忘了你不是本地人了。我說你都16了怎麼能不知到呢。”隨即她止住笑,莊重地說:“采點紅,是為了釀酒。”
“釀酒?噢,怪不得你家的米酒荷包蛋那麼好吃!”
“哪兒呀。你就知道吃!那個米酒是爹手藝好,和我說的酒不一樣。”
“哦?那......”
“江南的女孩子從小就開始摘點紅釀酒。把點紅花瓣在瓷盅中搗碎,取汁液與自製的酒曲一同放在罐中發酵......”
“哇,那得多少花呀!”
“所以江南的女孩子才要從小開始做啊!一年能做出幾小杯就頂不錯了!成酒的顏色比寶石還瑰麗,是透明的紅色,所以叫‘嫣汁’。”
“這麼難......那一定能賣不少錢吧!”
“什麼呀!”小依瞪了阿沅一眼,“‘嫣汁’用的是春天最好的花。新婚之夜.....新娘要拿出做了多年的‘嫣汁’....與新郎......”小依的聲音已經細微的聽不見了,臉也紅的像蘋果。忽然她一把搶過籃子,又瞪了阿沅一眼,“小孩,才十五六,懂什麼呀。去去,幹活去,今天的話誰也不許說,否則以後不讓你喝我家的粥!”說完飛也似的跑了。
阿沅什麼都記住了......就是忘了小依說的最後一句。等到陌閑下來,她立刻告訴了他整件事,得意的想看陌驚訝的表情。每想到陌仍是掛著淡定的笑容:“知道了。‘嫣汁’被認為是神賜的祝福,這是江南獨特風俗。小依有意中人了,她要不急忙忙地去采花釀酒就奇怪了。”
阿沅的興致頓時減了大半,埋怨道:“嘿,你知道啊,那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又沒有問過。”陌仍是在掃著院中飄落的花瓣,不看阿沅一眼。阿沅生氣的走了。
花瓣飄零,真是個美好的季節。阿沅倚著院子另一頭的一株樹,微微歎息。
夏-寄荷
寄荷是荷花的一種,但它不是長在水塘裏,而是寄生在樹上。七月寄荷開,一株挺拔的樹上施施然開出大片大片碧綠的葉子,葉間隱著幾朵各色的荷花。寄荷蓮子有一奇妙之處:找一株寄生在蘋果樹上的寄荷,掰開它的蓮子嚐嚐,是不是有淡淡的蘋果味?就是這樣。仲夏時,摘下的蓮子清香籠罩整所城市,清新的讓人沉醉。
水記客棧兩年前來的跑堂少年臉上總是帶著一絲隱隱的笑容。自由之翼“在”之隊司徒幌在水記客棧留宿時就注意到了少年的冷靜幹練和自信。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預料之內,他要做的不過是促使事情的發生。司徒幌不知為什麼打了個冷戰,直到馬隊出了江南很遠,他仍然在回想那少年的笑。
臉上雖顯出一絲笑,但眼中隱著千絲冰冷。
這是怎樣一個人啊。司徒幌知道幾十年練出的看人的本領不會有大的偏差,歎息:若是生逢亂世,怕是與那個冒險王埃裏克一樣的人吧。
但事實上司徒幌所感歎的少年正坐在客棧後院的一棵點紅樹上發呆。點紅花已落盡,寄荷蓮子的清香顯出來。淡淡的蓮香雖能安撫心緒,但似乎對陌不管用。陌臉上的表情仍是沒有變化,但那隻重複著揪葉子動作的手出賣了他的神思。好一會兒,陌臉上竟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他仰望著天,輕輕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