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天明挑了挑眉,道:“我確是老了,萬事總要比湛陽晚一步,要不然,當初花重金讓你進入湛家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樂春風聽他所言並非承認曾經安排派人監視湛陽,為免打草驚蛇,當下也無意再多試探,隻微笑道:“叔叔時間寶貴,我也不轉彎抹角,盯人和騙人都太累,恕我無能為力。”
看著湛天明漸次冷淡的神色,她隻感胸口尤其的鬱悶,遂不再逗留,起身告辭。
她明白湛陽讓她收手的用意,隻因情勢走到這一步,她已能明顯地感覺到危機四伏。
每張臉譜背後的用心,是她窮盡心思,也猜不透的。
她回到自己的格子間裏,打開電腦,怔怔地盯著液晶顯示屏半晌,心頭的不安與無措竟不受控製地濃重起來,有沉沉的酸楚壓在胸臆間,那一直強令自己回避的哀戚,正無孔不入地鑽進了稍稍鬆懈的心房。
從來未曾試過如此時這般,覺得再認不出自己。身處紛繁迷局,她險些連自己也迷失了。
手機平靜了一天,將近下班之際,她才重新開機。
提示有一個語音留言,她沒有馬上收聽,攥緊手機緩步走出電梯間,放眼看到窗外雨水淋漓,才是傍晚,天空已經漆黑一片。
直至自電梯廂走出,她方不再猶豫,按下了接聽留言鍵:“春風,這是我給你打的第五個電話,前麵的我都沒有留言,因為有些話,我希望可以親口告訴你。可是這一次,我看了一下時間,是十七點三十分,我會記住這一刻,因為從這時開始,我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告訴你,我不會再逼你,隻要你認為可以讓自己的心好過,你要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幫助你。
“你放心,我會馬上和你解約,但是我沒有任何交換條件,我不需要你替我完成什麼,要是你始終認為必須銀貨兩訖,那麼請你不要再回湛氏總公司上班,我要的東西已經得到,你並沒有欠我的,你已經還清了,不必再為難自己。”
她握住手機的手輕輕地顫抖,心潮起伏不定,隻覺眼前竟慢慢地模糊起來。
“你所說過的每一句話,我反複回想過許多遍,其實我們之間最大的問題並不是協議,而是自始至終,我們都沒有真正麵對過彼此的感覺。但是,我似乎並沒有足夠的理由去說服你,留下,不是因為協議,隻為我們。我問過自己,會不會是像你所說的,隻因為同情,但我在這一刻,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告訴自己,我並沒有這樣大的胸懷,僅僅因為憐憫,而願意一直守護一個人,隻願她快樂起來,而不計較期限和付出。無論你能不能明白我的心意,也無論你最終的決定是什麼,我會等你。”
他的聲音靜靜停頓於耳畔,她不能自抑地咬著下唇,強忍那股將要自喉中衝破的酸楚。片刻,她方慢慢收起電話,仰首輕輕地舒了口氣,那曾緊緊墜於心頭的壓力似於無形中消散開來。有淅瀝的雨水涼絲絲地撲灑在身上,她遍身寒泠,麵上亦如覆上了一層淡薄的清冷,眼角那一點無溫的水珠,反覺是帶走了她心底的淒惶,讓她重拾幾分久違的暖意。
她再度拿起手機,找出了湛陽的號碼,就要撥號之際,卻聽前方有人喚她:“春風!”
她抬起頭,隻見滂沱大雨霧之中,一輛轎車緩緩地於她前方停下。車中人搖下車窗,赫然是尚文逸殷切的臉龐,“春風,你沒帶傘?快上車吧!”
樂春風倏然看到他,心頭不由一沉。
正要開口婉拒,忽而感覺身後似有一道窺伺的目光追隨著自己,她猛地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湛氏大廈四周熙攘的人群,人麵各異,唯獨看不出任何破綻,無從發現那隱藏於暗處的居心叵測。
她心緒頓時不安起來。
耳聞尚文逸又道:“我今晚回湛家吃晚飯,正好可以載你一程,雨越下越大了,你還是上車吧!”
樂春風聽到他的話,驀然記起那一夜他接聽的那個電話,她心中一動,隨即不再猶豫,上車後一邊用紙巾擦去臉上的水濕,一邊問他道:“湛晴呢?你不和她一起回家嗎?”
他道:“湛晴陪爸爸去複診,現在應該已經到家了。”
車子往前駛去,樂春風不自覺地轉首回看,心內別有揣測。
尚文逸在後視鏡中看她一眼,道:“春風,今天爸爸和阿姨都找你談話了,是嗎?”
樂春風訝然看向他,“你怎麼會知道?”心下霎時有所警惕,暗暗猜測著各種可能,包括他可能為之的監視。
尚文逸不是不察覺她眼內的戒備,他微微皺起眉,離開公司前那人對自己的叮囑再度回響於耳際——“從她口中問出內情來,這是攸關湛家利益的關鍵。你不必再跟我強調她並沒有居心,你自以為了解她,可是你為什麼不想想,她既然自願嫁給湛陽,為什麼到現在才來跟你說她心裏還有你?她和湛陽之間有協議,她必須替湛陽做事,她順應湛陽的安排進入湛氏,你怎麼就不細想當中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