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陽雙手插入了褲袋裏,低頭看一眼地上的草皮,語氣中有故作的輕描淡寫:“我有別的更妥當的計劃,這一次沒有必要繼續進行下去,也就到此為止吧。”
樂春風不可置信地搖著頭,臉上泛起不甘,“什麼到此為止?不可能,不可以!我費盡心思回到他身邊,我已經知道密碼是存在他的掌上電腦中,隻不過差一步,隻差一步,我就可以成功,為什麼要到此為止?”
湛陽注視著她,“春風,這件事是我讓你去做的,現在我讓你收手,就是這麼簡單。”
“不是這麼簡單,沒有你說的簡單!”她心潮洶湧,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我為了接近他我不惜罔顧自己的感覺,我不想再見到他可是我一定要在他麵前假裝我對他還像從前,我隻希望能事成,我隻告訴自己,隻要計劃能成功,我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不能停,湛陽,不能放棄。”
“就算你明知道你走的是歪路,你做的是錯事,你也要堅持下去,對嗎?”他的雙眼中有著洞悉一切的犀利,言語也開始淩厲,“你不是要幫我,你不是為了什麼計劃成功,你不過就是想為你自己報仇!你記恨,你記恨著那個人曾經拋棄你,所以你要報複,你不過是給自己一個心安理得的借口。我根本不需要你罔顧自己委屈自己,是你自己一心要折磨自己!”
她怔怔地瞪著他,空洞的眸眼中蘊藏著一點悲戚的哀涼,漸漸地累積成為心底濃不可化的傷痛與絕望。
“是,你說得沒錯,這一次我並不全為你做事,我想報複。我曾經說過,我不會放過那個人,不管你是否叫我算計他,我都不會輕易放過他。所以你叫我停,我不會,我說過,我隻為我自己。”
怒氣隱隱地浮上湛陽的俊臉,他平一平氣息,道:“那我問你,今天晚上尚文逸是不是對你起過疑心?他是不是接到了電話,有人叫他提防你?”
她心頭一震,點頭道:“是。”
他壓抑著心頭紊亂的緒動,平靜著語調道:“不知道什麼時候露出的破綻,已經有人識破我們的打算,你再做什麼都隻是枉然,你明白了嗎?是形勢逼著我們收手,是我們的計劃已經沒有進行下去的餘地,再由不得我們決定。”
樂春風大腦隨著他的話語在飛快地運轉,她思考著當中每一個細節背後的可能性,不期然記起在尚文逸辦公室門前那抹一閃而過的影子,她猛地抬起頭來,對他道:“我們身邊一定有人出賣了我們,那人無時無刻注意著我的行蹤,對我們想要做的了如指掌,他(她)的目的就是要逼著我們放棄!”
湛陽深吸了口氣,道:“春風,你聽我說,不要再多想,既然事情已經敗露,就不要繼續……”
樂春風眼內泛起若有似無的水霧,她後退了一步,沉沉道:“我嫁給你,隻為等今天,你叫我放棄。是,你可以,一直以來,你是全盤賭局的莊家,所有一切都由你來決定,隻不過是區區的湛氏管理權,你可以放棄,可以從長計議,因為你擁有的足以彌補你沒有的。可是我呢?”她鼻中酸楚難忍,“可我隻不過就是個求你給錢為姥姥治病的可憐蟲,如果不是你願意施舍,我也就眼睜睜看著姥姥死去罷了,我怎麼就還能夠得寸進尺,想著你也許是真的同情我,或許是真的明白我,所以留在我身邊,幫助我,陪伴我。”
湛陽聽到她的話,整顆心倏地一緊,那曾為她而生的某種情愫悄無聲息地湧上了心頭——是在慈老院房門外看到她悉心照顧老人的一刻暖心;是在紛飛雨霧中為她拭去眼淚的溫馨安寧;是在聽到她泣聲留言那瞬間的為她憂而憂、為她哀而哀、為她悲而悲,願為她守護,不忍棄她於不顧的憐惜以及眷戀;是在她在盛宴中強作歡顏粲笑於人前時,立在她身後愛莫能助的無奈和心痛;是得知她為達目的歇斯底裏時的焦灼及懊悔。
椎入心底,刺痛無邊的懊悔及自責,連呼吸一口氣,亦覺胸腔滿懷苦澀的悔痛交集。他唯能靜默地凝視著滿臉嘲冷的她,看著她邊冷笑,邊強忍著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竟有一瞬的衝動,想告訴她他盤亙於心底許久的話。
“我以為我至少不會真的像外麵的人所說的,為了錢出賣終身幸福,因為我總想告訴自己,我這樣做值得,隻要能救姥姥,我可以承受更多。可是我輸了,我姥姥救不回來,是我用出賣自己的錢把姥姥送上手術台,是我自以為偉大至孝地用姥姥來賭那百分之三十!”她抑製於心許久的陰影似逐漸於眼前擴大,她無力地搖著頭,唇邊那冷笑仿佛破碎的裂痕,“是我親手把我最親的人送進鬼門關,我以為犧牲的人是我,我以為我理所當然應該得到別人的理解和支持,我以為縱使我再錯,也應該有你的明白,可是我又錯了,我憑什麼認為我與你簽下一紙協議後,我便可以把握親人的生死對錯?我媽媽再冷漠,但是她比我清楚,一個人總得有自知之明,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什麼,可以得到什麼,注定要失去什麼,並不是我願意拚盡所有去爭取,就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