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讓王陽明“遂破百年之惑”的陳鼎(2 / 3)

正是掌印大太監劉瑾的所作所為,弄得當時國不安、政不通、民不順,這一切,陳鼎都看在了眼裏,記在了心上。正德四年,發生了這樣一件事。劉瑾的黨徒廖堂(太監)被派出去鎮守河南。在鎮守河南時,其弟廖鵬的兒子福建籍的廖凱在河南鄉試中冒充河南祥符籍參加了鄉試,並一舉中第。

按照規定,你的籍貫在哪裏,你就得在哪裏參加鄉試。就像現在,你是內地省份的人絕不允許到海南參加高考。廖凱不但在異地考了,還考上了。後來又考場作弊,請人代考中了進士。

這廖堂廖鵬之流依附劉瑾在河南胡作非為,民怨甚大。這次考試就是個導火索,民眾議論紛紛、民生鼎沸,但都知道廖堂廖鵬和劉瑾的關係,沒有人敢上告,都害怕劉瑾廖堂打擊報複。

這時候陳鼎站出來了。一種言官的責任心,一種為民請命的責任感,一種報答國家和對民眾負責任的敬業精神,一種為學子們伸張正義的勇氣讓他勇敢的站了出來。他明知道會受到劉瑾廖堂之流的打擊迫害,還是冒著生命危險站了出來。他利用能夠接近皇帝的便利條件,直接奏了一本,揭發了廖堂廖鵬之流的惡行。

關於陳鼎,明史中這樣記載:“陳鼎,字大竹,其先宣城人。高祖尚書迪,死惠帝之難,子孫戍登州衛,遂占籍焉。鼎舉弘治十八年進士。正德四年授禮科給事中。鎮守河南中官廖堂,福建人也,弟鵬之子鎧冒籍中河南鄉試。物議沸騰,畏堂莫敢與難。鼎上章發其事,鎧遂除名,堂、鵬大恨。會流寇起,鼎陳弭盜機宜。堂囑權幸摘其語激帝怒,下詔獄掠治。謂鼎前籍平江伯貲產,附劉瑾增估物價,疑有侵盜。尚書楊一清救之,乃釋為民。世宗立,複故官,遷河南參議。妖人馬隆等為亂,鼎督兵誅之。改陝西副使,擢升浙江按察使,廉介正直,不通私謁。召為應天府尹,未任卒。”(《明史》卷188、列傳76)。

盡管武宗朱厚照在曆史上是個縱情聲色、荒淫暴戾的風流天子,現在還有京劇《遊龍戲鳳》為佐證,但在這件事上還是主持了正義。他一句話直接導致廖凱被除名,主考官孫清被免職,廖堂廖鵬被罰俸祿。雖然劉瑾感到了震怒,廖堂廖鵬之流也恨得咬牙切齒心口窩疼,但皇帝的意見是聖旨,他們無可奈何,隻能忍痛接受。可三個人心裏卻為陳鼎記下一筆賬。當時在朝中,誰敢跟劉瑾的宦官集團鬥,誰就是“棍”啊。因此,陳鼎的舉動在朝臣(文官集團)中直聲亦震、大快人心、聲譽鵲起,讓所有受到劉瑾迫害的人暗中為他叫好(包括後來成為陳鼎朋友的王陽明和整死劉瑾的楊一清,他們均在陳鼎之前受到了劉瑾的迫害)。

打擊迫害很快就來了。

掌印就是掌權,要知道言官的奏疏都要經過劉瑾過目的。他囑咐小太監斷章取義的摘取陳鼎陳述平叛盜賊奏疏中的話來激怒皇帝,引得皇帝震怒,把犯了“欺君之罪”的陳鼎下了錦衣衛的監獄。陳鼎在監獄中被打得死去活來,可他不屈不撓,至死不肯認錯。劉瑾廖堂之流卻在暗中發笑,小小言官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你就在監獄裏等死吧。

讓劉瑾想不到的是,他的死期很快就到了。

就在陳鼎入獄這三個月裏,形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被重新啟用去平叛寧夏安化王朱寘鐇的楊一清利用八虎中張永和劉瑾的矛盾,在張永被派去寧夏監軍的時候,鼓動張永把劉瑾告了。他為張永寫了一個奏疏,上麵列舉了劉瑾17條罪狀,條條都是死罪。

武宗一聽,劉瑾要奪取他的江山,立即下詔,逮捕劉瑾,淩遲處死。

就這樣,惡貫滿盈的劉瑾,被剮了三千多刀而死。他的黨徒得到清算,正義得到了伸張。

楊一清回到朝中立即被拜為戶部尚書,後很快改任吏部尚書。上任吏部初始,他就打聽陳鼎這個人。因為陳鼎當時彈劾劉瑾廖堂的事反響太大了,他在揚州閑住(受劉瑾的迫害)都聽到了,並暗中為陳鼎叫好。由此認定陳鼎身懷正氣、不畏強暴、是個正義正直的好官,而且文武雙全,堪當重任。可翻遍吏部的花名冊,也沒找到陳鼎的名字,一問屬下,才知道,陳鼎遭受劉瑾迫害,已經被逮入錦衣衛的監獄。等他到監獄巡視看到陳鼎時,大吃一驚,陳鼎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隻有張口喘氣的份兒了。

事不宜遲,回來後,他立即寫了封“救疏”,搭救陳鼎。救疏中寫道:

“太子少保吏部尚書楊一清為乞恩宥過以保全國體事邇。

因天氣暄熱,聖人憫念罪囚,時遣臣會同法司審錄,逐日大辟。見行有可矜,中外歡呼,不勝仰戴。獨陳鼎監禁日久未蒙發問,倘若瘟疫熏蒸,死於囹圄,則法該其罪,情亦勘憐,伏乞。

皇上宏大造之恩,私亮小臣之激,直乞,將本犯曲垂假貸早賜,宸斷發落。庶廣朝廷欽恤之意,以全天地生成之德,臣等備員大臣,心有未安,不敢緘默。

大竹公兵備西寧時,上督府楊邃翁書略雲籲嗟,往年六飛不定,人心舉在乜杌中。時執事任天下之重,中外恃以無恐。

鼎於此亦不自揣量,或議用兵,或議科舉,或議時政,或議君子小人,不啻螳臂奮擋車轍。至逮係三月,窘辱百端。囚賬錄其姓名,良醫候其喘息,已自分為死人矣。

於時仗馬噤聲,無一敢伸喙以別蒼素者。賴執事保全國體,一疏足以回天。繼而中變,複賴左順一言投之即解。

時王陽明王堯卿,能道之此。再造我也。”

我們無從知道陳鼎和楊一清是在什麼場合認識,是在什麼時間開始交往的。但從楊一清的救疏中,可以看出楊一清對陳鼎不僅十分熟悉,而且十分欣賞。所以,他才在陳鼎遭誣陷,沒人敢伸嘴時,仗義直言,寫此救疏,救下了陳鼎的性命。

當然,這篇救疏寫得也十分得體,他用“聖人憫罪囚”,“皇上宏大造之恩”,體會“朝廷欽恤之意”,先哄得皇帝老兒高興,然後大講陳鼎之功勞、貢獻,說陳鼎在國家危難之時“或議用兵,或議科舉,或議時政,或議君子小人,不啻螳臂奮擋車轍,”是一個稱職負責任的“言官”,褒揚之意躍然紙上。雖是褒揚,但又替陳鼎謙虛了一下,說他“不自揣量”。而陳鼎入獄3個多月,“窘辱百端,囚帳錄其姓名,良醫侯其喘息,已自分為死人亦。”

人真的快要死了,若無楊一清鼎力相救,陳鼎就是死在了獄中也未可知。陳鼎是正德五年初削職為民回到故鄉蓬萊的,返鄉後,他就一直安心治病,調養生息,閑住在家,不問一切政事。

由於他家在縣衙對過的正大街上,往來官員較多,而以此時陳鼎的身份,不宜更多交往官員,免除尷尬。於是,他在身體大好之後,便在離城三裏的“三裏橋”修建了一所房屋,周圍遍植杏花,依唐人杜牧詩意取名“杏花村”,後人亦稱“杏花塢”(並作為風景點列入府誌)。在家裏,他每日攻讀詩書,吟詩作賦,逍遙鄉裏,並創作了詩集《大竹文集》(今已失傳)。現在能讀到的詩隻有他的《觀海市》、《海上寄順渠》,以及《蓬萊重修真武神祠記》、《黃縣科貢提名記》等詩文。

其《觀海市》詩為:

“淩虛出市何溟蒙,應與萬物同論功。

相傳靈蜃解爾爾,雲胡獨見蓬萊東。

恍疑根著帶鼇極,不然底柱稽驪龍。

海若無言風伯死,六丁白日驅豐隆。

三朝宜雨卜已久,卷舒誰者屍幽宮。

求仙童男招不返,征遼殘卒心尤雄。

無乃精魂依幻劫,不隨逝水徒匆匆。

小兒造化隻宜此,蘆灰色石非談空。

三山遙指亦有意,桃花未許劉郎通。

歸來幾時有滄海,終當稽首乘差翁。”

其《海上寄順渠》詩為:

“浮生悲白發,末路怯黃塵。

萬裏還家日,三年報主恩。

對山開大竹,傍海釣遊鱗。

尚有奚囊在,丹砂可駐神”

(摘自《登州府誌》)

這兩首詩雖然算不得陳鼎詩文中的絕品佳篇,但從中可以看到他的文化底蘊和彼時的心境。

蓬萊是個出海市的地方(傳說中的海市蜃樓,海上難得一見的自然奇觀)。蘇東坡在登州任太守時曾寫過《海市詩》:

“東方雲海空複空,群仙出沒空明中。

蕩搖浮世生萬象,豈有貝闕藏珠宮?

心知所見皆幻影,敢以耳目煩神工。

歲寒水冷天地閉,為我起蟄鞭魚龍。

重樓翠阜出霜曉,異事驚倒百歲翁。

人間所得容力取,世外無物誰為雄。”

陳鼎的詩和蘇東坡的詩雖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描寫了海市的奇幻,但陳鼎是見過海市的,蘇東坡沒有見到海市,因此陳鼎的詩文對海市的描寫更加細膩具體。如:“竹山妃子巧妝束,翠屏金鏡堆芙蓉。幾回梳雲蛟室暗,有時浴日鯨波紅”。再如:“樓居十二隔雲霧,齊州九點讚神工。”精湛的描寫把人引入玄妙的海市蜃樓之中,陰雨晴日,變幻莫測,讓你如臨現場,仿若親眼所見,感同身受。而他的《海上寄順渠》,則通過寫詩寄昔日同僚的方式,表達了對國家社稷的忠貞和閑住生活的無奈,以及渴望著有機會再報效國家的心願。

當然,陳鼎在鄉裏十年,也為蓬萊地方文化作出了不小的貢獻,隻不過他為後人留下的東西太少,他的詩集現尚未查到。

正德16年,就在陳鼎返鄉十年後,世宗朱厚熜頂替武宗朱厚照做了皇帝,是為嘉靖年間。回朝任吏部尚書的楊一清立即為陳鼎官複原職。當然,他並不是單獨為陳鼎一個人官複原職的。他起用了以大學士劉健和給事中陳鼎為首的一批受劉瑾迫害的正直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