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半個小時,心裏開始發毛;一個小時,焦躁不安,飛機都還沒起飛。
機長傳來廣播:“因為機場大霧(天哪,臭嘴巴臭嘴巴!),本班機無法正常起降,XX 航空深感抱歉,請機上旅客下機等待,本公司地勤人員會盡力協助大家。”
折騰了老半天,終於搭上十二個小時後的班機飛往香港。
到了香港,匆忙之間,看見男人羽絨外套內裏口袋的護照悄悄探頭出來,我說:“你護照要收好喔,這樣很容易掉噢!”
他馬上以充滿自信的口吻說:“不會的,我都固定放在這個口袋,很安全的。”
嗯。
到了四十幾號登機口,拖拖拉拉到最後才登機的時間,突然男人臉色一變,尷尬至極地說:“咦,我的護照呢?”
我看著他,地勤人員不斷催促,他驚慌失措,地勤人員急著要把我們的行李拉下飛機,根本沒有等待的意思,我看著他,兩眼直睜,他驚慌失措,拔腿就跑:“你等我一下,我去找……”
我內心異常平靜,整個人成了一片安達充漫畫裏的凋零枯葉,從枝頭落下,在空中飄呀飄地落向了地麵,想著的是最壞的打算。
女人在感情裏跌跌撞撞之後,最可怕的病症,就是“輕易想要放棄征候群”總是想起自己受過的傷,很怕重蹈覆轍,看著心頭上那條才剛長好的歪歪扭扭的傷疤,擔心這個時候,誰要是不小心,又在上麵劃上一刀新的痕。
這個男人哪,我認識還不那麼深,我知道他善良單純、死愛麵子;我也知道他認真負責、一工作起來就忘了吃飯;我當然知道他對我很包容、充滿了諒解和照顧;但其實最讓我擔憂的,就是他大剌剌的魯莽行為,老是在高級餐廳的重要聚會打翻杯子,永遠在一個突然轉身、把站在他身後的我撞飛得老遠,而此刻,他該死地在我細心提醒之後,依然故我地搞丟了護照。
其實我也都了解,哭笑不得地承認,曾經我看著他,想著,若我不害臊地說自己是金庸筆下那古靈精怪的黃蓉,他一定正是我尋尋覓覓的那位“靖哥哥”吧!
而靖哥哥啊,若是你找不著你的護照,我們該如何飛去倫敦使我們苦練九陰真經的一身好功夫?
我內心對於護照的下落跟對我們的未來一樣彷徨失措。
終於,三十分鍾過後,當我眼巴巴地看著我們的飛機順利翱翔天際的時刻,我見到了氣喘籲籲、滿身大汗的他,手裏拿著發著亮光的護照。
“我找到了!你知道嗎,我從七十幾號一路跑到一號登機口耶,我跑超快的呀,但是找不到,我想完了完了完蛋了這次,然後超沮喪地頹坐在地上,後來有個
機場工作人員跑來,她說……”他叭拉叭拉地邊喘著邊說,臉上堆滿道歉的討好笑容。
總之,又是再次如有神助般地,他奇跡似的找回了護照。
我擦擦他滿臉的汗水,抱抱他。唉,他總是懂得在惹火我之後,用他那種大隻男生專屬的、粗手粗腳的滿懷誠摯,再次讓我破涕為笑。
他說:“好嘛,為了懲罰我自己,我們去倫敦,我無條件地陪你一直逛街一直逛街不抱怨。”
我斜睨了他一眼:“那你不僅要陪我逛,還要給我意見哦?!”
“好好好好好……”他連聲答應。對於麵前這位我平常逛街逛五分鍾他都無法忍耐的沒耐性先生而言,我想他是拿出了畢生最大的誠意,隻為了一贖這早被我預言了的罪。我的滿腔怒火發不出了,瞬間“嘶”一聲地熄滅。
這可愛的靖哥哥,你知道我總是拿你的傻氣沒法呀。
找回了護照,很關鍵地,我們的未來也跟著飛機,得以開心地往前努力飛翔,雖然要再次傻等上十二個小時,但我想著,這不就是戀愛的縮影嗎。好多時候你總想著也許該放棄了,或是自以為看不見了未來,陷入了自我戲劇化的情節,在身旁的男人還沒發現的時候,早就自己放棄了自己。
人家老是說姐弟戀很好很棒,因為弟弟總有那種打不退的勇氣和毅力,那是同齡男生在經曆歲月風霜後沒有的,或是說早已被別的戀情磨損到消失殆盡的。弟弟們願意為了愛,努力去嚐試,填補著我們在愛裏不願麵對也許會失敗的消極。其實護照有沒有找回來根本不是重點,這也許是上帝幫了我們一把,讓我看到了,男人在麵對問題時候,那我所沒有的、大無畏的勇敢前行。
每當我身旁出現了新的男人,一如往常,身邊為數眾多的朋友啊哥們啊,都會跳出來開心或擔心著,透過各自的複雜人際網絡,挖掘出這男生以前談過什麼戀愛、幹過什麼壞事,接著,在酒酣耳熱之際,不斷嗆他“小米是我兄弟喔,你要是敢欺負他,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然後抓著我到旁邊悄悄地說:“我告訴你喔,他啊……”
而我就這麼不顧一切的,相信自己的直覺,或是說,就在這麼脆弱易碎的時候,迷迷糊糊地、一頭栽進了他的溫暖懷抱。
這樣的原因,一直來不及告訴我的朋友,因為他有你們、我們都沒有的勇氣啊。他說:“人生本來很多事都可能會是徒勞無功的,但我們絕對不能停止努力去做那些我們相信的事情。”
所以就努力吧,遇上了再多不願意的挫折,還是不能放棄努力,我腦中又浮現了他在機場那張氣喘籲籲卻陽光燦爛的笑臉。
Mr. Romantic
小時候不知道是什麼病,老是愛搞死文青那一套,聽搖滾樂啊、讀哲學啊、瘋狂追金馬影展啊,或是混在幽暗的酒吧角落一個人跳舞,感覺全世界都對不起自己,滿腹委屈和不滿,好像這樣比較酷。當然,對於那些普世價值觀更是不屑一顧,還有那些會耍浪漫的男人,隻會讓我吐得惡心滿地,避之唯恐不及。
我們老是笑著,那男的好惡喔,他以為他在演哪一出戲啊,之類的,把人家的真心拿來尖酸刻薄地說嘴。真是壞死了。
直到我遇上一位了Mr. Romantic。
好,我錯了,我願意收回之前所有的吃不到而說的葡萄酸。
故事是這樣開始的。
淒風苦雨的單身台風夜,風雨吹得寂寞老舊公寓的木頭窗戶吱吱嘎嘎作響,我一個人在家,音樂也響著、電視也開著,呼嘯的風聲咻咻咻地好像在嘲笑著我似的,這時候的孤單比起風雨還多了那麼一些。
我的網絡狀態上掛著“好想去看浪”那其實是一種無可救藥的緬懷,想起了以前兩個人的日子,每到台風天,我們總是會調皮地去看浪,站在堤防邊,就像新聞提醒大家“千萬不要這樣子”的那樣子,與凶猛惡浪互相對吼著,誰也不退讓的那種,不怕死地享受放肆的青春 。
而回憶是魔鬼,它總是冷不防地,在任何你意料不到的情況下,給你重重的一擊,譬如聞到了一個熟悉古龍水的味道、來到了一個曾經牽手走過的轉角、翻到了衣櫃深處那件你送我的洋裝等等,太多了,不勝枚舉,也早已習慣,若是脆弱就隻能接受遍體鱗傷,傷久了,也就不會痛了,更強壯了。
過了不久,馬上收到了另一個最近比較相熟的“他”的簡訊:“走啊,我帶你去看浪!”
“啊,我開玩笑的啦,不麻煩你了啦!”
深怕不是太熟的兩人,若是在車上聊不上幾句到底該如何是好的尷尬情況下,我這麼回複了。
過了五分鍾,他不死心地又傳來了:“沒關係呀,我反正也想出去走走,而且啊,根據氣象將軍俞川心的報導,今晚的浪最大唷,現在去,剛剛好!”
哈,搬出了氣象將軍,我笑了。但還是忍不住拒絕一下:“不了啦,風雨那麼大,我不知道要穿什麼衣服,還是不去了啦。”(咳,爛理由我知道。)
過了十分鍾,正想這熱血的小子應該放棄了的那一秒,手機又傳來簡訊的嗶嗶聲:“你就穿短褲背心夾腳鞋啊,我十分鍾去接你,到了打給你。”
完全不給人拒絕的機會,這招其實對於優柔寡斷的女生來說,還蠻受用的。隻好這樣了,我馬上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隨便梳妝打扮了一下,換上了被指定的服裝配備。
這個男人,挺有意思的。
雖然女生常常嘴裏嚷嚷著爭取女性自主、女權意識抬頭之類的,特別是過了三十歲的女人更是如此。老是在機會正要來臨的當兒,用強硬外殼來武裝起了自己。但我常常想著,若是有一天,有個人出現了,他會告訴你該穿什麼衣服、該吃哪家餐聽、該去哪裏度假、什麼時候該原諒、什麼時候該付出、該怎麼麵對生活當中的喜怒哀樂,其實那種被支配的、被控製的奴役感,也同等摻雜著強烈的幸福吧,一體的兩麵,不是嗎。那也就代表著,有個大男人出現了,而你完全信賴他,願意被他牽著鼻子走,你把他當作你的“天”而“天”也樂在其中地輝映照耀著你無與倫比的美麗。
於是,十分鍾之後,小小的車子在風雨中,東搖西晃前進著,窗外的雨聲劈裏啪啦地打在擋風玻璃上,像是發生在眼前的一場大師級交響樂的表演,此起彼落地熱絡,前方車輛的車燈閃爍,在模糊視線中,微弱得像是遠方的漁火忽明忽滅,看來,今晚風雨還真的是蠻大的。
“好危險喔,我們回家好了,找人打麻將之類的。”我說。
他拿出了男子漢的氣魄說:“別怕,有我在啊,搞定的啦!”給我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
我隻好一路邊擔心地、邊強顏歡笑地跟他聊著些有的沒的,連笑容也因為緊張顯得很勉強。
車子好不容易乘風又破浪,開到了東北角的一個環狀開放式的隧道,隧道的邊上正好臨海,可以躲雨又可以看到凶猛吞噬的浪潮企圖不斷向岸上攻擊的壯碩,可刺激了。冒著強風暴雨,站穩了自己的步伐,我看著一波接著一波的海浪,想著心裏一直解不開的那份心事,想著想著出神了,思緒跑到很遠很遠的天邊。
就在那兒呆站了十分鍾,他在我身後,默默地,沒有說話,識相地沒有打擾。
上車的時候,他遞上了準備好的幹毛巾給我擦擦已經淋濕的頭發,帶著可疑俏皮的笑容,他說:“你會不會覺得啊,現在如果有瓶啤酒,是不是很棒!?”
我說:“對噢,啊,剛剛竟然忘記買了。”
他帶著得意的大笑說:“這好綜藝梗喔,哇哈哈哈哈……。”
在我一臉狐疑的時候,他大手一伸,從後座、像變魔術一般地,拿出了兩瓶冰冰涼涼的啤酒,附帶兩個笑得很深很深的迷人酒窩。
我真心地笑了,不再勉強。就算這是偶像劇的老梗,自己身曆其境的時候,浪漫的感受也絕對比戲中的女主角強上好幾倍。
之後,我們一路從金山晃呀晃地開到淡水,細細聊著我的憂鬱、他的悲傷,不需有壓力的響應、沒有隱藏的情緒,就像兩個擦肩而過的路人,在生命的某個關鍵時刻相遇,反而比老朋友更可以百無禁忌地暢所欲言。
在清晨時分,風雨漸散,跑去吃了我念書時期最愛的阿給[ 阿給是日文“油豆腐”的音譯,為台灣淡水著名小吃。——編者注]。我最愛這家又小又破爛的阿給老店了,屋簷低得像是童話故事中七矮人的家,每天從清晨四、五點開始在小屋中散發香味,一碗淡水阿給配杯香甜冰豆漿,消夜加上早餐的絕妙組合。
天亮了回到家,收到了簡訊:“不早了,你快點睡了,今天會帶你去吃阿給,是因為知道你在淡大念書,希望小小一碗阿給,可以喚回念書時候的、那個很快樂的你。”
是的,他是Mr. Romantic,他會送一百朵紅色玫瑰花,他會用你的生日當作自己的車牌號碼,他會在你生日的時候不厭其煩地發明各種尋寶遊戲,他會在你哭泣的時候親吻你的眼淚,他就像所有偶像劇裏的男主角,甜死人不償命的那種,用盡心思柔軟了女人所有堅強防禦。
這樣,其實很美好。我決定放棄之前的死鴨子嘴硬,好好享受這偶像劇的甜蜜極致。跟Mr. Romantic 在一起,心思突然豁達了許多,很多不必要的堅持與驕傲,突然也都瞬間遁形。
回頭想想,我過去那樣的渾身是刺,那不必要又幼稚的特立獨行,其實也沒得到什麼特別對人生有意義的好處。
反倒是,現在敞開了心胸,不要臉地享受以前覺得好惡心的浪漫,跟Mr. Romantic 一起前進,那沿途的風景美麗,就算是浮光掠影,也值得一輩子好好珍藏。
我愛“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