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殊死拚鬥(2 / 3)

這節經過,對公孫元波也是打擊之一,隻不過遠不及像冷於秋之死、俞翠蓮之離那麼深刻沉重就是了。

他的目光掠過陸廷珍,隨即投向湖上。“唉!看來陸廷珍也有他的痛苦,而且深不可測,隻不知他為什麼?既不是女人,又不是金錢。”

命運的殘酷,往往不能從表麵上觀察出來。

陸廷珍滿腔盡是掉在深淵行將沒頂的那種悲哀:“論才智、學問、武功、相貌等等,我有哪一樣比人差呢?”他想,“可是命運卻無情地把我揉碎,生像捏死一隻螞蟻一般……當然不僅隻是我,遭遇著同樣的命運的,還有數以萬計的兄弟妹妹,其中才智傑出的也不知有多少……”

這可惡的天氣,太暖和啦!江南就硬是跟北方不一樣,暖和得很不舒服。陸廷珍直到這時,才第一次感到後悔。後悔的是這一趟杭州之行,實在太冒失太孟浪了。

“我究竟逃避什麼?”他迷惑地想,“如果說單單是為了要看沙天放與幻天君之鬥,竟然犯此大忌到江南地麵來那是自己騙自己的借口,決不是真的。是了,我竟是為了躲避她——

俞翠蓮。她的瞼力強得教人受不了。”陸廷珍霍然而想,“假如我再不逃走,我必將陷入萬劫不複的情網之中。”

“墜入情網是常人的權利,我們卻不能失足陷溺啊!”他想到這裏,無限悲哀湧上了心頭。

一個酒保端菜上來,順便低聲在陸廷珍耳邊說了好些話,隨即退下。

陸廷珍的悲哀迅即消失,他一麵進食,一麵說道:“元波兄,我剛剛得到一些消息。”

公孫元波也暫時忘記那些哀傷之事,問道:“什麼消息?”

陸廷珍道:“第一件事是三寶天王方勝公等一行,昨夜已抵達杭州,今天還遊了~天的西湖。至於他們何時動手,還未得悉。如果方勝公有所決定,我馬上就能知道。”

這末後的說法,公孫元波毫不懷疑,陸廷珍的確有這種神通本事。

陸廷珍又道:“第二件是京師方麵,以東廠特置的傳驛,送到十萬火急的中旨,是太監梁芳他們奉萬貴妃之命傳達的旨意,但內容我不大明白。”

這也不奇,這等火急中旨,方勝公秘不告人,也是常情。

公孫元波道:“以後再打聽也可以,方勝公為人深沉得很,秘密不易外泄!”

陸廷珍道:“不是探聽不出來,而是不明白。那道中旨說是富平候徐安邦已死,玉鉤斜案破!甚麼是玉鉤斜呢?我還沒聽說過……”

他發現公孫元波麵色變得十分慘白,吃了一驚,心中也就醒悟這些話對公孫元波有著極重要的意義。

過了好一陣,陸廷珍都不開口詢問。

公孫元波深深呼吸幾下,才道:“哼!他們等到冷於秋遇害,便向富平侯下手,把玉鉤斜的秘密逼了出來!”

他話中帶出了冷於秋,更使陸廷珍感到迷惑,一時想不透其間的複雜關係。

公孫元波恢複常態,提議回船休息。陸廷珍依言算了帳,和他回到船中歇息。

在杭州城內,曙色才浸透窗紗不久,前麵寬敞華麗的大廳內,已經先後聚集七八個人。

最後才進廳的是個肥胖禿頂的人,他出現時,所有的人都站起身迎接。

這人氣派很大,在當中太師椅上一坐,其他的人才分左右兩排次第落座。

左首最上麵的一個,錦飽留須,相貌威嚴,首先向當中的人說道:“卑職董衝,昨夜奉令查西北城,還沒有眉目。”董衝的聲音態度都很恭謹,他平生隻服膺這個座次比他高一位的三寶天王方勝公,別的人他全不放在限內。

方勝公的眼光轉到右排最上首的人,問道:“秋穀兄,你呢?”被他詢問的人,正是權勢赫赫的錦衣衛指揮薛秋穀,但他在方勝公踉前,卻矮了兩頭,一是方勝公高過他,另一頭就是先開過腔的鬼見愁董衝了。

薛秋穀挪一挪屁股,恭聲道:“稟方大人,卑職也沒有發現。”方勝公道:“既然如此,有煩星老走一趟,到北高峰後冷於秋遇害之處等等看,一有發現,馬上通知!”

一個年約五六旬的老者應聲離座去了。此人行動很快,一眨眼間就失去了影跡。“他正是以“快”見長的追風斐徐星舟,所以方勝公才利用他的長處,守伺沙天放的蹤跡。換了別人,若是窺見了沙天放,以此老武功之高,自然也會察覺,這一來派去窺伺之人便很難有生還回報之機會了。

方勝公顧視眾人一眼,突然仰天笑道:“諸位大人,我們快要結束這一趟奔波之苦啦!

哈哈……”

為甚麼此行快要結束?他不說,誰也不敢問。

方勝公笑完之後,仰首向天,尋思了一陣,才又道:“想那沙天放披頭散發,形狀凶惡,加上兩腿已廢,全仗雙拐行動,這等樣子之人,隻要見過一麵,無不記得清清楚楚。因此,杭州城既然查不出此人蹤跡,則可想而知這個老家夥必是匿居深山野嶺!”

大家聽了他的分析,沒有一個不服的。

方勝公故意要使氣氛輕鬆下來,便向鬼見愁董衝和薛秋穀兩人道:“你們誰敢跟我打賭?我說追風良徐星舟此去,必定見到沙天放。”

董衝道:“方大人深信他還在北高峰那邊?”

方勝公點點頭,道:“我是這樣猜!”

薛秋穀道:“想一想可是教人難以置信,那兒既然已殺了不少人,這老魔頭竟然一點也不避忌麼?”

方勝公道:“這正是他高明之處,況且他認為已經謀殺了冷於秋所有的人,應該更不會有問題。誰知道我們已得到受雇的鄉人傳訊,連冷於秋是在第九十九招落敗,我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哈哈!”

他的笑聲中含有可怕的殺機,還有得意的意思。

董衝道:“方大人”,這個賭我是不打的。薛大人呢?”

薛秋穀笑道:“算啦!跟方大人打賭,不如痛快些掏腰包請客,還賺回~句‘多謝’。”

董衝道:“方大人,那沙天放非比等閑之輩,連冷於秋也不免於難,武功之強可想而知。隻不知我們是一個怎樣應付法?大家分散包圍呢,抑是集中力量攻擊?”

薛秋穀也道:“對!沙天放這老魔頭實在是紮手的人物!”

方勝公微微而笑,沒有回答。

他不說,董衝可就不敢再問了。大家的話題轉到別的事情上,聊來聊去,不覺已是中午。

眾人用過午飯,又回到大廳上煮茶閑談等待。

突然~個人匆匆奔入來,單膝一跪,大聲道:“啟稟方大人,徐大人回來啦!”

方股公道:“很好,他的人呢?”

聲音方歇,一道人影像一陣風似的卷了入來,身法之快,不愧外號稱為“追風叟”。

這追風叟徐星舟居然有點喘氣,可見得他除了奔馳甚急之外,還加上了心中的情緒很緊張。

他目光掃到方勝公麵上,那個深沉莫測的領袖氣派,使他心頭一定,忽然也不歎氣了。

“徐星老,見到沙天放了,是不是?”方勝公從容不迫地問。徐星舟連忙點頭,道:

“見到啦!那老魔頭雙足已廢,可是他以拐代足,速度快得叫人不敢相信。”

方勝公道:“這個自然,如果他行動遲滯,怎能加害冷於秋,又把所有的人殺死,無一能得逃生呢?”

徐星舟道:“方大人說得是。卑職當時可沒有時間想了,用盡了平生功夫,少說已兜了二三百裏路那麼一個大圈,才逃出那老魔頭的追殺。”

方勝公“哦”了~聲,沉吟細想。

董衝插口道:“若然如此,那沙天放已經不知跑到哪兒去啦?”

徐星舟道:“我的確忽略了這一點,當初隻求擺脫他如影隨形的追殺,哪能考慮別的問題?”

座中隻有一個方勝公聽出他話中有話,問道:“結果怎樣,了?”

徐星舟不禁臉泛喜色,道:“後來我終於想到這個問題,所以也不敢一下讓他追丟了我,故意誘他繼續追趕,兜個大圈子之後,又回到北高峰附近。”

薛秋穀大為讚許,道:“這一手漂亮極了,你在北高峰附近才甩掉他,是不是?”

徐星舟道:“是的,不過當時也真是險狀百出,差點就被他趕上來了。”

眾人的目光現在都集中在方勝公麵上,等他發號施令便好動身。

方勝公意態從容,徐徐道:“諸位大人,眼前要緊之事,不是沙天放,而是公孫元波!”

他忽然提起了公孫元波,把話題說到別處,眾人都覺得不解。

薛秋穀對公孫元波印象最深,道:“方大人說這話,敢是已查出了公孫元波的下落?”

方勝公搖搖頭,道:“查得出來就好啦!”

董衝對公孫元波的印象也十分深,故此對這話題比別人感到興趣。

他插口道:“公孫元波這小子真有~套,最近好像忽然從人間消失了一般。”

方勝公道:“這幾個月以來,我全力進行調查一些人。那公孫元波本來氣候有限,當日能逃出京師,必定是得到某一集團掩護。”

他透露了這麼一點點,已經使眾人精神大振。

董衝謹慎地問道:“方大人的調查可有結果?”

方勝公道:“當然有啦!京師之內,一共沒有幾個有勢力的集團,所以範圍不大…-”

他略作停歇,簡直是故意賣關子,直急得眾人心頭發癢。

方勝公終於接下去道:“我最懷疑的是鎮北鏢局。這個集團的力量發展得很快,內部情況外間最不了解,所以我選之為對象。”

董衝等人回想一下,都覺得方勝公之言有理,他們均是方勝公手下大將,所以關於調查方麵根本不必勞動到這批人物。正因如此,他們不知道方勝公的調查行動,實不足為奇。

董衝道:“晤!鎮北鏢局果然可疑,陸廷珍這個人大有問題,好像有點邪門。”

他形容得最為貼切,人人都有此感。

方勝公道:“不錯,這是一個邪門的集團,他們有一個絕大的秘密。”

連這位領袖東廠的人物也形容為“大秘密”,則內容之不簡單可想而知了。

人人都聳然動容,凝視著那三寶天王方勝公。

方勝公泛起難得一見的微笑,又道:“我若是叫你們大家猜猜看,徒然浪費時間。不過,鎮北鏢局的秘密是甚麼,我暫時不宣布。至於鎮北鏢局這個集團是否曾經掩護公孫元波,就得看看陸廷珍的動態了。”

眾人聽不到秘密,不免感到失望。幸而方勝公的“關子”一波接一波地出現。陸廷珍的動態,與公孫元波有甚麼關係呢?方勝公環顧眾人一眼,又道:“陸廷珍如果尚在京師,我便無話可說,須得從頭偵查。如果他暗暗離開,而且目的地竟是這杭州府的話,那他就是當日掩護公孫元波的人了。”

董衝實在忍不住,況且隻有他以及薛秋穀有問話的份量。

他插口問道:“方大人,那陸廷珍縱然是趕了來,為何就表示他與公孫元波有關?”

方勝公道:“這條線索是從冷千秋身上牽出來的。冷於秋曾經庇護富平侯徐安邦,又曾暗助公孫元波。她雖然沒有背叛我,可是她與東宮太子集團的關係,密切的程度已到了不可留在東廠的地步了,所以我讓她辭職,好教她從這個無法解決的矛盾中退出來。當然,我想不到她竟會在杭州遇難。如果知道,我就不讓她南下了。”

末後的幾句話,說得真情流露,一時感動了許多人,因為以他這等人物,居然還有這麼深重的人情味,實在太難得了。

方勝公輕歎了一聲,又道:“陸廷珍如果與公孫元波有關係,則必知冷於秋與公孫元波及徐安邦這個集團的內情。因此,他一旦知悉冷千秋遇害,又知道我親率全廠高手南下,他能不通知公孫元波,以及親自跟來看看麼?”

眾人信與不信都不打緊,在事實上,方勝公的猜測已應驗了。隻有一點小節不符合而已,那就是陸廷珍沒有通知公孫元波,而是公孫元波自己恰逢其會找上門去,剛巧獲悉冷於秋不幸的消息。

這點小錯誤毫無影響,因為公孫元波和陸廷珍都趕到杭州,這才是最重要的事實。

錦衣衛指揮使薛秋穀霍然道:“那得趕快查一直。如果陸廷珍或者公孫元波在此地出現的話,咱們也不能放過他們。”

方勝公道:“他們隻要來杭州,便成了甕中之鱉!”

他說得十分有把握,別人不敢不信。

薛秋穀透一口氣,道:“咱們昨晚大舉偵查之時,重心落在形相奇特的沙天放身上。要是知道陸廷珍可能趕到杭州,當時就順便偵查,可能有些收獲也未可知。”